被抛出“源初之涡”的过程,并非穿越维度通道,而更像是一段被强行抹去的记忆。林奇的意志体在绝对的法则风暴中失去了所有感知,仿佛坠入了连“存在”本身都未被定义的绝对间隙。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
一种粗糙的、带有颗粒感的触感,伴随着微弱却真实存在的重力,将林奇从虚无的深渊中拉扯回来。
他“睁开”了意识之眼。
映入“眼帘”的,并非璀璨星河或规则乱流,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由灰白色尘埃和扭曲金属构成的 巨大坟场。破碎的星舰残骸如同巨兽的骨骼,绵延至视野尽头;断裂的空间站结构斜插在凝固的熔岩海中,保持着崩溃瞬间的姿态;一些巨大到难以想象的、非人形的机械造物半埋在尘埃下,露出锈迹斑斑的、布满诡异符文的装甲外壳。空气中弥漫着金属氧化后的腥锈味,以及一种时间停滞般的死寂。
头顶没有星辰,只有一层不断缓慢蠕动、散发着病态幽绿色光芒的 能量雾霭,如同腐烂的天幕,遮蔽了一切。光线昏暗,却足以让人看清这片废墟的惨烈与荒凉。
这里……是哪里?
林奇的意志体艰难地凝聚形态,他发现自己重新拥有了一个半透明的、由微弱能量构成的类人形体,但凝实程度远不如前,仿佛随时会消散。左臂的寂灭烙印黯淡无光,如同烧尽的灰烬;腕上的碎片印记也只剩下一点微弱的温热,如同风中残烛。
他急切地感知四周。
千面就在他身旁不远处,她的守夜人意志化作了更加稀薄的金色光晕,勉强维持着人形轮廓,气息微弱到了极点。阿吉则蜷缩成一团微弱的彩色光球,波动极其紊乱,似乎陷入了深度的自我修复性沉睡。
哈克、老莫、工匠……他们的印记光辉,消失了。
一股尖锐的悲痛刺穿了林奇的意识。在最后那场法则风暴的抛射中,他们本就脆弱的印记,终究没能扛过来,彻底湮灭了。星灵之舟最后的成员,如今只剩下他们三个,而且状态岌岌可危。
他试图调动力量,却发现体内空空如也。与“源初协议”的对抗,以及最后那孤注一掷的碰撞,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本源。现在的他,虚弱得连维持这个能量形体都感到吃力。
绝望,如同周围的灰白尘埃,冰冷地覆盖下来。他们逃离了“源初之涡”的即时格式化,却坠入了另一个看似毫无生机的绝地。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 金属摩擦声,打破了死寂。
林奇猛地“抬头”,意识聚焦向声音来源。只见不远处,一座半埋在尘埃中的、形似巨型雷达天线的残骸底部,一块锈蚀的金属板被从内部缓缓推开了一道缝隙。一只由粗糙金属和裸露管线构成的 机械臂,颤巍巍地伸了出来,摸索着外界。
有“人”?
林奇心中一凛,立刻强打精神,将千面和阿吉护在身后(尽管只是意识层面的动作),警惕地“注视”着那个洞口。
机械臂摸索了几下,似乎确认了外界环境,随即缩了回去。片刻后,一个矮小、佝偻、全身覆盖着锈迹斑斑的拼接装甲的 人形机械体,艰难地从洞口爬了出来。它的光学传感器(如同眼睛)闪烁着不稳定的红光,扫过周围的废墟,最后定格在林奇他们所在的方向。
它的传感器红光剧烈闪烁了几下,发出一阵混杂着电流杂音的、音调古怪的语言,林奇完全无法理解。
但紧接着,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明确善意的意念波,尝试着接触林奇的意识:“……幸存者?……外面来的?……不可思议……”
它竟然能进行意识交流!
林奇谨慎地回应,传递出虚弱的意念:“我们……遭遇灾难……坠落于此。这里……是哪里?”
机械体似乎理解了,它的意念带着一种深沉的疲惫和沧桑:“这里……是‘厄瑞波斯’,‘织网’崩坏时坠落的……最大一块碎片世界。也被称为……‘遗忘坟场’。”
织网的碎片世界?林奇心中巨震。他们竟然没有被抛入虚无,而是掉进了“织网”的残骸之中?
“你们……很虚弱。”机械体的意念继续传来,带着关切,“能量体征……几乎消失。‘坟场’的环境……对灵能体很不友好。绿雾……会侵蚀意识。跟我来……下面……相对安全。”
它指了指那个洞口,发出邀请的意念。
林奇犹豫了。在经历了“诺亚之心”的程序化庇护和“微光海”的集体意志后,他对任何未知的“善意”都抱有极大的戒心。但眼下,他和千面、阿吉的状态极差,暴露在这片诡异的绿雾和死寂的废墟中,恐怕支撑不了多久。
千面的意识传来一丝微弱的波动,带着守夜人本能的警惕,但也承认了现状的危险。
最终,求生的本能压过了疑虑。林奇向机械体传递了同意的意念。
机械体点点头(一个生硬的机械动作),率先钻回了洞口。林奇凝聚起最后的力量,包裹住千面和沉睡的阿吉,跟着进入了那条向下延伸的、黑暗狭窄的金属通道。
通道内部充满了机油和金属锈蚀的味道,但那种侵蚀意识的绿雾确实消失了。通道壁上有简陋的发光苔藓提供照明,光线昏暗,却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向下行进了大约百米,眼前豁然开朗。
他们来到了一个巨大的、由无数废弃舰船舱室和管道拼接而成的 地下避难所。空间广阔,虽然杂乱,却井然有序。一些同样看起来破旧不堪、型号各异的机械体在忙碌着,维护着发出嗡嗡声的简陋设备,培育着发光的菌类作为食物来源。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顽强的、在绝境中求生的 生活气息。
带领他们的机械体转向林奇,意念中带着一丝如释重负:“欢迎来到……‘拾荒者’前哨站。我是这里的……管理者,你们可以叫我……‘老锈’。”
它顿了顿,传感器红光扫过林奇虚弱的能量形体,意念变得凝重:
“你们能来到这里……是奇迹。但‘厄瑞波斯’……并非乐土。”
“绿雾只是最表面的危险……坟场深处……沉睡着更可怕的东西……”
“而且……‘它们’的耳目……从未真正离开过这片废墟……”
“你们的存在……或许已经……惊动了什么……”
老锈的意念中,透出一股深深的不安。
就在这时,整个地下避难所,猛地传来一阵剧烈的、来自地底深处的 震动!同时,一阵尖锐刺耳的、非自然的 警报声,从避难所古老的通讯器中爆发出来!
老锈的传感器红光瞬间变得急促而锐利,它猛地转向避难所深处,意念充满了惊恐:
“不好!是‘掘墓者’!它们……被惊醒了!”
“快!跟我去安全屋!”
新的危机,在这片被遗忘的坟场,骤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