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深处。浓稠的黑暗如同凝固的尸蜡,沉甸甸地封死了每一寸空间。唯有岩壁角落那盏油纸灯笼,摇曳着一点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昏黄光晕。光晕在嶙峋湿滑的岩壁上投下扭曲晃动的、如同鬼魅舞蹈般的巨大阴影,将这片狭小的、散发着浓重腐朽气息的空间,笼罩在一片令人窒息的、绝望的死寂之中。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混合了陈年霉斑、湿冷苔藓、草药苦涩余韵、以及伤口脓血腐败后散发的、令人作呕的腥臭气息。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如同吞咽着冰冷的、带着倒刺的毒液,带来撕裂般的灼痛。
苏晚如同一个被抽去了魂魄的泥偶,踉跄着撞开洞口垂落的、湿漉漉的藤蔓,跌入这片令人窒息的黑暗。冰冷的泥水瞬间浸透了她单薄的裤腿,刺骨的寒意如同毒蛇的獠牙,狠狠刺入骨髓深处,她却浑然不觉。深陷的眼窝里,那点强行凝聚的、如同淬了寒冰的锐利锋芒,此刻已彻底熄灭,只剩下两口深不见底的、被浓重血污和绝望泪水彻底淹没的枯井。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如同狂风暴雨中即将碎裂的枯叶,每一次细微的晃动都牵扯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剧痛,喉咙里弥漫着浓重的铁锈腥气,仿佛下一秒就要呕出破碎的心脏。
她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茫然地、死死地钉在篝火余烬旁那片被昏黄光晕笼罩的、蜷缩在冰冷泥地上的身影上。
沈砚。他枯槁的身体依旧蜷缩着,如同被遗弃的破布偶。破烂的囚服下,那些狰狞的伤口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深可见骨的鞭痕边缘,翻卷的皮肉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如同烂泥般的灰败色泽。深陷的眼窝紧紧闭合着,浓密的睫毛如同垂死的蝶翼,覆盖在深陷的眼窝上,微微颤抖着。苍白得如同新糊窗纸般的脸上,两道浓黑的剑眉死死地拧在一起!在眉宇间刻下两道深如刀削的、充满痛苦与挣扎的竖纹!仿佛即使在最深沉的昏迷中,他依旧在与那无边的黑暗与剧痛……进行着无声的、惨烈的搏斗!
“呃……”一声极其微弱、如同破旧风箱被强行撕裂般的、带着浓重血腥气的抽气声!猛地从沈砚干裂的唇间艰难地挤出!他的身体在昏迷中猛地一颤!枯槁的手指无意识地、痉挛般地抠抓着身下冰冷的泥地!留下几道深陷的、带血的划痕!
这细微的、如同垂死挣扎般的动静!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苏晚早已麻木的神经上!带来一阵尖锐到足以刺穿骨髓的剧痛!深陷的眼窝里!那点死寂的空洞瞬间被汹涌而出的、滚烫的泪水彻底淹没!泪水如同决堤的熔岩!混合着脸上冰冷的雨水、血污和污泥!汹涌地冲刷而下!砸落在冰冷肮脏的洞底!洇开一片片深色的、绝望的湿痕!
父亲!记忆中那张温润儒雅、总是带着淡淡药草清香的脸庞!那双充满慈爱、如同春日暖阳般的眼眸!此刻……却如同被投入了滚烫的油锅!在脑海中疯狂扭曲!变形!最终……定格在……一片刺目的猩红!倒在血泊中!死不瞑目!
母亲!那张枯槁绝望的脸!深陷眼窝里翻涌的、如同血海般的悲愤与不甘!干裂的嘴唇艰难翕动!断断续续的、如同泣血般的呓语!“……景瑜……负心……秘方……他……他……”“……陈家……豺狼……你爹……你爹死得冤啊……”“……晚儿……我的晚儿……别信……别信姓苏的……”
而那个名字!那个如同毒蛇般缠绕在她灵魂深处的名字!苏景瑜!陈景瑜!那张……藏在雅间摇曳烛光阴影里的……模糊侧脸!那双……如同淬了万年寒冰的、阴冷刺骨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脉温情!只有赤裸裸的、如同毒蛇般阴冷的算计!嘲讽!和……令人心悸的残忍!
仇人!是至亲!
恩人!爱人!却因这至亲……饱受摧残!家破人亡!生不如死!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却足以撕裂灵魂的、如同孤狼被剥皮抽筋般的无声惨嚎!在苏晚死寂的胸腔深处疯狂炸响!巨大的痛苦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瞬间贯穿了她的四肢百骸!每一个毛孔!每一个细胞!将她从内到外!彻底撕裂!碾碎!那被至亲背叛的刻骨寒毒!那对沈砚深入骨髓的心疼!那对沈家无辜亡魂的悲悯!那滔天的血海深仇!如同翻滚的、沸腾的、带着浓烈血腥气的岩浆!在她破碎的心湖深处疯狂翻涌!咆哮!冲撞!几乎要将她单薄的胸腔彻底炸裂!
她枯槁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斧狠狠劈中!猛地向前扑倒!枯瘦的双手死死抠住冰冷肮脏的泥地!指甲在粗糙的砂石上刮擦出刺耳的声响!留下道道深陷的、带血的沟壑!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惨白扭曲!青筋如同濒死的蚯蚓般狰狞暴起!她的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岩石上!发出沉闷的钝响!剧痛如同微尘!唯有胸腔深处那被彻底撕裂、被疯狂搅碎、被无情践踏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她的灵魂!
她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被泪水与血污彻底模糊的双眼!如同两团燃烧着地狱烈焰的血窟窿!死死地!死死地瞪向昏黄光晕下沈砚那张惨白枯槁、紧锁眉峰、充满痛苦挣扎的睡颜!
这张脸!这张曾经清俊如画、如同谪仙般不染尘埃的脸!如今……却被她的……她的亲兄长!用最恶毒的手段!摧残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沈世昌!那个威严如山、却待她如女的沈老爷!如今……尸骨已寒!沈家百年基业!灰飞烟灭!这一切……这一切的根源!竟……竟都源自……她那所谓的……血脉至亲!
恨!
一股足以焚毁天地、玉石俱焚的滔天恨意!如同压抑了万年的火山!在她胸腔深处轰然爆发!瞬间冲垮了所有血缘的牵绊!冲垮了所有软弱与悲恸!冲垮了那点……仅存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对亲情的最后一丝幻想!
她的枯手!死死攥紧怀中那枚紧贴心口的、冰冷的“当归”石印!石印硌着掌心!那“当归”二字坚硬的棱角!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灼烫着她的血肉!带来一阵尖锐到足以刺穿骨髓的剧痛!也点燃了她心中最后一点……不顾一切的、如同地狱业火般熊熊燃烧的……复仇烈焰!
她猛地抬起手!用那只沾满泥污、血污和泪水的枯槁手背!狠狠地!狠狠地!擦过自己的脸颊!动作粗粝!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狠厉!仿佛要将脸上所有的软弱!所有的泪水!所有的……属于“苏晚”的痕迹!彻底抹去!
泪水被粗暴地拭去!血污在脸上洇开!如同地狱红莲般狰狞绽放!深陷的眼窝里!那点翻腾的惊涛骇浪瞬间凝固!沉淀!凝结为一片足以刺穿地狱黑暗的、冰冷到极致的、如同万年玄冰般的……锋利寒芒!那寒芒深处!再无一丝波澜!再无一丝温度!只剩下一种……足以冻结灵魂的……纯粹的!冰冷的!玉石俱焚的……杀意!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站起身!枯槁的身体挺得笔直!如同被强行折断后又重新淬火锻造的断剑!嶙峋!冰冷!带着不顾一切的锋芒!深陷的眼窝里!那点冰寒刺骨的目光!如同淬了剧毒的利刃!死死地!死死地钉在洞外那片被浓重黑暗彻底吞噬的、死寂的山谷深处!
那里!是陈家那座如同巨兽般盘踞的府邸!是白家那扇散发着脂粉香气的朱漆大门!更是……那个名为陈景瑜的……禽兽……的藏身之处!
当归?!归何处?!
此去……当归血债!当归血偿!至亲之血!亦在所不惜!
她枯槁的嘴角!极其缓慢地!极其扭曲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个……混合着血污与冰寒的……如同厉鬼般的……无声惨笑!
洞穴内!死寂如坟!唯有油灯如豆!在浓重的黑暗中!无声地……摇曳着……将那抹冰冷刺骨的、如同万年玄冰般的……决绝身影!投在嶙峋狰狞的岩壁上!拉得细长!扭曲!如同……一柄……即将出鞘的……染血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