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潮声中的邀约
陆昭是在第三日的潮声中醒来的。
他躺在一片银白的沙滩上,身后是被雷火焚尽的道观废墟,身前是翻涌的墨色海浪。海水中漂浮着无数青铜碎片,每片都刻着“雷部监造”的篆文,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
腰间的鼎片突然发烫。他低头,看见碎片背面浮出一行朱砂小字:“子时三刻,登礁石,候潮音。”
潮音是什么?陆昭握紧碎片,站起身。沙滩上留着一行湿漉漉的脚印,蜿蜒着指向远处的礁石群。脚印的尽头,一块半人高的黑礁石正随着海浪起伏,表面刻着与他掌心相同的雷纹。
“陆小友。”
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陆昭猛地转身,看见昨夜惨死的刑部尚书站在浅滩上。他的身体焦黑如炭,却无半分腐臭,双眼泛着幽绿的光,像两盏鬼火。
“你不该来。”尚书的声音带着叹息,“蓬莱的归墟,不是活人能踏足的。”
“楚天河呢?”陆昭逼近一步,“他到底是何人?”
尚书的焦脸上扯出一个扭曲的笑:“他是蓬莱最后一任岛主,也是雷鼎的铸鼎人。三百年前,他亲手把自己锁进了鼎里,只为镇住蓬莱里……那些比雷劫更可怕的东西。”
海浪突然暴涨。尚书的身影被浪头卷走,只留下一串气泡,破裂时吐出最后几个字:“雷纹在痛……它在找主人……”
二、礁石上的眼睛
子时三刻,陆昭站在礁石顶端。
潮音比他想象中更清晰——不是浪涛声,而是某种低频的震颤,从海底传来,震得他掌心的雷纹发烫。他低头,看见海水正在退去,露出礁石群下方的巨大洞穴。洞穴入口刻着“归墟”二字,字体与雷鼎上的扭曲人脸如出一辙。
“进来。”
声音从洞穴深处传来。陆昭摸出青铜令牌,令牌突然浮起,化作一道光桥,直通洞底。他咬咬牙,踏上光桥。
洞穴内壁布满发光的苔藓,青绿色的光映出无数壁画。壁画讲述着一个被遗忘的故事:
上古时期,天地间诞生了九只“雷兽”,它们以戾气为食,每千年苏醒一次,引发滔天雷劫。人类修士合力铸九鼎,将雷兽封印于蓬莱岛下的归墟。但鼎需以“雷部血脉”为引维持封印,三百年一轮换……
壁画最后一幅,画着一个白衣女子被钉在鼎上,胸口插着青铜钉。她的面容与陆昭梦中母亲的身影重叠。
“那是我的母亲。”
陆昭猛地回头。楚天河站在洞穴深处,他的身体已不再是血肉之躯,而是由流动的雷光凝聚而成。雷纹在他周身游走,每道纹路都刻着“蓬莱岛主”四字。
“她自愿成为最后一任引魂人。”楚天河的声音不再癫狂,带着彻骨的疲惫,“用血脉温养九鼎,换人间百年太平。可三百年前,雷兽提前苏醒,鼎裂了……我只能把自己铸进鼎里,用雷部最后的血脉封印缺口。”
“所以你吞噬冤魂?”陆昭追问,“用他们的怨气修补封印?”
楚天河点头:“但封印终会彻底碎裂。雷兽要的不是自由,是……”
他的话被一声巨响打断。洞穴顶部裂开蛛网般的缝隙,海水裹着黑袍人冲了进来。为首者摘下面具,露出一张与陆昭有七分相似的脸——竟是他的叔父!
“终于找到你了!”叔父举起手中的雷印,“雷部正神令在此,逆贼楚天河,受死!”
雷印砸落的瞬间,楚天河的雷光之躯剧烈震颤。陆昭这才发现,他的身体布满裂痕,每道裂痕都在渗出金色的血液。
“昭儿,带令牌走!”楚天河大喝一声,雷光化作锁链缠住叔父,“去蓬莱山顶,毁了雷兽的封印……不,是放它们走!”
三、山顶的雷兽
陆昭抱着青铜令牌冲出洞穴时,海水已淹没了归墟入口。他按照鼎片的指引,在暴雨中攀上蓬莱岛最高峰。
峰顶立着一座残破的祭坛,中央摆着一面青铜镜。镜中映出的不是他的脸,而是九只巨兽的轮廓——它们盘踞在云层之上,浑身缠绕着黑色雷电,眼中燃烧着血色的光。
“雷兽……”陆昭喃喃。
令牌突然融入青铜镜。镜面炸裂,露出后面的石匣。石匣中躺着一卷帛书,展开后是母亲的字迹:
“昭儿,若你见到这段文字,说明楚叔已赴死。雷兽苏醒非劫,是人心的贪婪。三百年来,雷部为保权柄,用活人血祭维持封印,却让雷兽的戾气渗入人间。真正的劫,是我们要永远活在恐惧里。毁了镜子,放它们走……或许还有救。”
山脚下传来轰鸣。陆昭跑下祭坛,看见九道黑色雷柱从海面冲天而起,雷兽的咆哮震得群山崩塌。
“不——!”他举起父亲留下的玉佩,玉佩迸发出刺目金光,“我不要你们被封印!我不要人间永远活在雷劫里!”
金光注入青铜镜的碎片。九只雷兽突然停止了咆哮,它们低下头颅,血色的眼中竟流下泪水。其中一只雷兽化作光点,融入陆昭的右眼;另一只钻入他的左眼,将那抹幽蓝火焰染成了金色。
四、雷火重燃
当最后一道雷光消散时,蓬莱岛恢复了平静。
陆昭站在祭坛废墟上,他的双瞳已完全变成了雷纹状的金色,眼角却挂着泪痕。楚天河的雷光之躯彻底消散,只留下一枚青铜令牌,刻着“蓬莱岛主 楚天河 绝笔”。
海风吹来,带着咸腥的气息。陆昭望向远方,海平线上浮起一座新的岛屿——那是雷兽们离去的方向。
他摸了摸怀中的帛书,忽然明白:所谓雷劫,从来不是天地的惩罚,而是人心对“掌控”的执念。当他选择放雷兽自由时,真正的救赎才刚刚开始。
脚边的沙堆里,滚出一枚小小的玉珏。陆昭拾起,发现背面刻着一行小字:
“下一站,雷部旧都。”
远处传来悠长的钟声。陆昭将玉珏收进怀中,转身走向海边。他的身影被朝阳镀上金边,像极了三百年前那个站在祭坛上的白衣女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