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吕宋惊雷
舟山基地山谷深处，蒸汽机的轰鸣声如同巨兽的低吼，震得地面微微发颤。郑芝龙站在观景台上，额角的冷汗被热浪蒸干，又沁出来，反反复复。他手里还捏着那枚朱由检赏的汤圆，芝麻馅儿早已凉透，黏糊糊地沾在指尖，他却浑然不觉。
朱由检那番“招安”的话，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在他心尖上。总督福建水师！兼领市舶司！光宗耀祖！这是他郑家几代人梦寐以求的！可这小王爷的眼神…平静得像口深井，底下却藏着能吞噬一切的旋涡！那蒸汽机、那新式火枪、那开花弹…哪一样不是悬在他头顶的利剑？答应，就是交出半辈子打下的基业，从此生死荣辱皆系于他人之手！不答应…舟山港外那几艘荷兰沉船的残骸，还在冒着青烟呢！
就在郑芝龙内心天人交战，几乎要把手里的汤圆捏爆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山谷的轰鸣！
“殿下！急报！” 李若琏一身风尘仆仆，快步冲上观景台，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封被海水打湿、边缘卷曲的信函，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沈廷扬船队…在吕宋马尼拉湾…被西班牙人扣押了！”
“什么？！” 朱由检小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猛地从太师椅上跳下来，一把抓过信函。他快速扫视着上面的内容，小眉头越拧越紧。
信是沈廷扬的亲笔，字迹潦草，透着惊惶和愤怒。西班牙驻菲律宾总督萨尔塞多，以“违反贸易禁令”、“走私违禁品（硝石）”为名，悍然扣押了沈廷扬率领的三艘满载硝石、硫磺和铜料的货船！船货全部没收！船员被关押！沈廷扬本人也被软禁在总督府！更令人发指的是，西班牙人还狮子大开口，索要白银十万两作为“赎金”！
“岂有此理！” 朱由检气得小脸通红，狠狠将信纸拍在旁边的矮几上，震得汤碗一跳！“红毛鬼！欺人太甚！本王的东西也敢抢？！还要赎金？！当本王是肥羊吗？！”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扫向还僵在原地的郑芝龙：“郑将军！你听见了？！”
郑芝龙一个激灵，下意识挺直腰板：“末将…末将听见了！”
“听见就好！” 朱由检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杀气，“本王问你！这南洋的海路，是谁家的海路？！这大明的商船，是谁家的商船？！这红毛番鬼，占了吕宋，抢我子民，杀我同胞，如今还敢劫本王的货！扣本王的人！讹本王的钱！你说！该当如何？！”
郑芝龙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门！海上讨生活几十年，他最恨的就是这些仗着船坚炮利、横行霸道的西洋人！西班牙人在吕宋屠杀华人的“涧内惨案”，他记忆犹新！如今竟敢抢到信王头上！简直是找死！
“该杀！” 郑芝龙脱口而出，眼中凶光毕露，“红毛番鬼，贪婪无度，视我大明如无物！该杀！”
“好！” 朱由检一拍巴掌，小脸上杀气腾腾，“郑将军果然痛快！本王就喜欢你这股子血性！” 他几步走到郑芝龙面前，仰着小脸，眼神锐利如刀：“本王给你个机会！一个…证明你价值的机会！”
他小手一指南方：“带上你的人！带上你的船！去马尼拉！给本王把沈廷扬和他的船队！一根毛不少地带回来！把被抢的货！一粒硝石不少地夺回来！至于那些红毛鬼…”
朱由检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声音如同寒冰：“告诉他们！大明的东西，不是那么好拿的！拿了，就得用血来还！马尼拉总督府的金库…本王瞧着不错！就当是给沈掌柜压惊的‘利息’了！”
郑芝龙心脏狂跳！打西班牙人？！抄总督府？！这…这简直是捅破天的大事！但看着眼前这个杀气腾腾的小王爷，感受着周围新军士兵投来的冰冷目光，再想想那蒸汽机的轰鸣和开花弹的恐怖…他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末将遵命！” 郑芝龙猛地抱拳，声音斩钉截铁，“末将定当踏平马尼拉！将沈掌柜和船货完好无损地带回！让红毛番鬼知道，得罪大明的下场！”
“嗯！” 朱由检满意地点点头，小脸缓和了些，“记住！本王要的是快！是狠！是雷霆万钧！打疼他！打怕他！让他以后见了大明的旗号，就绕着走！至于怎么打…”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本王不管！你是海上的蛟龙，自有你的手段！本王只要结果！”
他转身对孙元化道：“孙督师！把咱们新造的那批‘铁西瓜’（开花弹）和‘喷子’（燧发枪），拨一批给郑将军！让他拿去…练练手！也让红毛鬼开开眼，见识见识什么叫‘天朝上国’的‘土特产’！”
孙元化躬身应道：“是！殿下！”
郑芝龙闻言，心头狂喜！新式开花弹和燧发枪？！这可是千金难买的利器！有了这些…他眼中凶光更盛！马尼拉…等着吧！
一个月后，菲律宾，马尼拉湾。
夕阳的余晖将碧蓝的海水染成一片金红。西班牙驻菲律宾总督萨尔塞多，正悠闲地坐在总督府临海的露台上，享受着晚餐后的雪茄。他穿着华丽的丝绸睡袍，大腹便便，志得意满地看着港口里停泊的几艘盖伦战舰，以及远处海面上悬挂着西班牙国旗的商船。
“愚蠢的明国人…” 萨尔塞多吐出一个烟圈，轻蔑地笑道，“十万两白银？哼！等那个姓沈的商人熬不住，写信回去求救，赎金还能再翻一倍！至于那些硝石和铜料…正好用来铸造大炮，对付那些不听话的土着！”
他想象着白花花的银子流入金库的场景，脸上露出贪婪的笑容。
就在这时，一名了望哨兵跌跌撞撞地冲上露台，脸色煞白，声音颤抖：“总督大人！不好了！海…海面上！好多船！挂着…挂着黑色的蛟龙旗！”
“黑蛟旗？” 萨尔塞多一愣，随即嗤笑，“是郑芝龙那个海盗头子？他来干什么？送死吗？传令！港口战舰升帆！炮手就位！让这个黄皮猴子知道，谁才是这片海的主人！”
然而，他的命令还没传下去，异变陡生！
呜——呜——呜——！
一阵低沉、悠长、充满压迫感的号角声，如同海妖的咆哮，从海天相接处传来！瞬间压过了港口的喧嚣！
紧接着！
轰！轰！轰！轰！轰！
如同晴天霹雳！密集的炮声骤然炸响！无数道拖着橘红色尾焰的轨迹，如同流星火雨，划破黄昏的天幕，带着刺耳的尖啸，狠狠砸向马尼拉港口！
“炮击！敌袭！” 凄厉的警报声瞬间响彻整个港口！
轰隆！轰隆！轰隆！
剧烈的爆炸声在港口各处响起！水柱冲天！木屑横飞！一艘停泊在码头旁的西班牙武装商船首当其冲！一枚开花弹精准地落在甲板上！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火光冲天！浓烟滚滚！破碎的船板、帆索、货物以及…人体残肢，如同烟花般四散飞溅！整艘船瞬间被炸得四分五裂！熊熊燃烧的残骸迅速沉入大海！
“上帝啊！那是什么炮？！” 萨尔塞多目瞪口呆，手中的雪茄掉在地上！他从未见过如此猛烈、如此精准、爆炸威力如此恐怖的炮击！这绝不是郑芝龙那些海盗船能拥有的火力！
炮击并未停止！第二轮！第三轮！更加密集！更加精准！
轰！轰！轰！
港口内的西班牙战舰成了重点照顾对象！一艘盖伦战舰的侧舷被连续命中！坚固的橡木船板如同纸糊般被撕裂！巨大的破洞瞬间涌入海水！船体开始倾斜！水手们哭喊着跳海逃生！
另一艘战舰的桅杆被链弹直接绞断！巨大的船帆轰然倒塌！砸在甲板上，压死一片水手！
港口的炮台试图还击，但射程和精度完全无法与来袭的炮火相比！炮弹要么落入海中，要么砸在空地上，徒劳地溅起泥土！
炮火覆盖下，整个马尼拉港口如同人间地狱！火光熊熊！浓烟蔽日！惨叫声、爆炸声、木材断裂声混杂在一起！
就在西班牙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毁灭性打击打得晕头转向时，郑芝龙的舰队主力动了！
“黑蛟号”一马当先！如同离弦之箭！船帆鼓胀如满月！劈开波浪，直冲港口！紧随其后的是数十艘大小战船！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群！
“跳帮队！准备！” 郑芝龙站在“黑蛟号”船头，手持倭刀，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凶光！他身后，数百名精悍的海盗，手持燧发枪、倭刀、斧头，嗷嗷怪叫！
“开火！给老子压制炮台！” 郑芝龙怒吼！
“黑蛟号”侧舷炮窗打开！但射出的不再是实心弹！而是…开花弹！
轰！轰！轰！
炮弹精准地落在港口炮台周围！剧烈的爆炸和密集的破片横扫而过！炮台上的西班牙炮手瞬间死伤惨重！反击火力顿时哑火！
“冲进去！” 郑芝龙长刀前指！
“黑蛟号”如同一条真正的黑色蛟龙，悍然撞开一艘试图阻拦的小型巡逻船，冲入混乱的港口！船身尚未停稳，无数钩爪绳索已经甩出！郑芝龙身先士卒，一手持刀，一手持着一杆崭新的燧发短铳（卡宾枪），第一个跃上码头！
“杀——！” 震天的喊杀声响起！郑家海盗如同潮水般涌上码头！他们手中的燧发枪喷吐着致命的火焰！铅弹如同暴雨般射向惊慌失措的西班牙士兵！燧发枪的射速和精度远超火绳枪！西班牙人成片倒下！
“魔鬼！他们是魔鬼！” 西班牙士兵惊恐地看着那些在硝烟中若隐若现、手持怪异火枪、悍不畏死的东方海盗，士气瞬间崩溃！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凶悍、装备如此精良的海盗！
郑芝龙目标明确！他亲自率领一支精锐，直扑总督府！路上遇到小股抵抗，燧发枪一轮齐射，立刻清空道路！总督府的卫兵试图关门抵抗，被郑芝虎扛着炸药包直接炸开！
当郑芝龙一脚踹开总督办公室大门时，萨尔塞多正瘫坐在椅子上，面无人色，裤裆湿了一大片，散发着难闻的骚臭味。他身边散落着来不及收拾的金银珠宝。
“你…你们是谁？！” 萨尔塞多看着如同煞神般闯进来的郑芝龙，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郑芝龙狞笑着，用生硬的西班牙语说道：“大明，福建水师提督，郑芝龙！奉信王殿下令旨，来取回我大明的东西！顺便…收点利息！”
他目光扫过萨尔塞多肥胖的身躯和地上的财宝，眼中闪过一丝鄙夷，随即厉声喝道：“绑了！抄家！总督府里值钱的东西，一粒金沙都不许放过！金库！给老子搬空！”
“是！” 海盗们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
战斗结束得比预想中更快。在绝对的火力优势和出其不意的突袭下，马尼拉的西班牙守军一触即溃。总督府被洗劫一空，金库里的金银财宝被搬上了郑家的船。沈廷扬和他的船员被顺利救出，被扣押的货船和硝石、硫磺、铜料也完好无损地夺了回来。
郑芝龙站在“黑蛟号”的甲板上，看着硝烟弥漫、火光未熄的马尼拉港口，心中五味杂陈。这一仗，打得酣畅淋漓！新式火炮和燧发枪的威力，让他第一次体验到了碾压式的胜利快感！但…这份力量，是信王给的！他郑芝龙，不过是信王手中一把锋利的刀！
“大哥！都清点完了！” 郑芝虎兴奋地跑过来，“金银珠宝装了整整三大船！比咱们干十年海盗都赚！还有那些硝石铜料，一点不少！”
“嗯。” 郑芝龙点点头，脸上却没有太多喜色。他目光扫过甲板上堆积的战利品，最后落在一个被海盗从总督府书房里翻出来的、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木盒上。
“这是什么？” 郑芝龙皱眉问道。
“不知道！那红毛总督藏得可严实了！塞在书桌暗格里！” 郑芝虎挠挠头，“看着像是什么图纸？”
郑芝龙心中一动，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打开油布包裹。里面果然是一个精致的檀木盒子。打开盒盖，里面是一卷泛黄的羊皮纸。
他展开羊皮纸，只看了一眼，瞳孔骤然收缩！心脏狂跳！
纸上画着复杂的线条和结构图，标注着密密麻麻的拉丁文和数字！虽然看不太懂，但那些熟悉的火炮轮廓、炮架结构、甚至…一种类似燧发枪的击发装置…让他瞬间明白！
这是西班牙人最新的火炮和火枪设计图纸！是绝对的机密！
“快！收好！” 郑芝龙猛地合上盒子，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东西…比那些金银珠宝值钱百倍！千万不能有失！”
他抬头望向北方舟山的方向，眼神复杂。信王殿下…您要的“利息”，我给您带回来了。但这额外的“惊喜”…是福是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