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这是根据大纲和前一章内容续写的第赵珩举着一盏特制的防风油灯,昏黄的光晕撕开密道深处凝滞的黑暗。陈锋紧随其后,手握刀柄,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前方每一个可能的阴影角落。张闯则带着两名身手最好的亲卫断后。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尘土和霉菌混合的气味,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安的甜腥气。脚下的石阶潮湿而滑腻,长满了青苔。密道比想象中更长,蜿蜒向下,仿佛通往地心。
「殿下,小心脚下。」陈锋低声提醒,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产生空洞的回响。
赵珩「嗯」了一声,全神贯注于前方的黑暗。他的心跳有些快,并非全然因为恐惧,更多是一种接近真相核心的紧迫感。周猛绝非普通的贪腐将领,这条密道的规模和质量,绝非短期能够建成,其背后所图必然甚大。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方出现了一个岔路口。一条路继续向下,另一条则相对平缓,通向未知的黑暗。
「殿下,走哪边?」张闯上前问道。
赵珩蹲下身,仔细观察着两条路上的痕迹。向下的那条路脚印杂乱且较新,显然是周猛经常行走的路径。而那条平缓的路上,积尘更厚,但仔细看去,似乎有一道极其细微的、被什么东西拖拽过的划痕。
「你们在此等候,陈锋随我来。」赵珩指了指那条平缓的通道,「张闯,带人守住岔路口,若有异动,以哨声为号。」
「遵命!」
赵珩与陈锋一前一后,踏入了那条积尘更厚的通道。这里的空气更加污浊,那股甜腥味也越发明显。通道两壁不再是粗糙的岩石,而是换上了烧制的大青砖,显得更为规整。
又前行了数十步,通道尽头是一扇虚掩着的、看似普通的木门。木门上没有锁,但门轴处锈迹斑斑,似乎很久未曾开启。
赵珩与陈锋交换了一个眼神,轻轻推开木门。
「吱呀——」
刺耳的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瘆人。
门后的景象,让见惯了沙场血腥的两人,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一间比外面石室稍大的密室,里面没有桌椅,没有卷宗,只有……尸体!
横七竖八,约莫有七八具尸骸,胡乱地堆在地上。从尚未完全腐烂的衣物碎片来看,有男有女,甚至还有一具小小的骸骨,看身形不过五六岁孩童大小!尸体大多已高度腐烂,露出森森白骨,上面爬满了蛆虫,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恶臭。那股甜腥气,正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呕——」陈锋即便久经战阵,也被这地狱般的景象和冲天的臭气激得胃里翻腾,强忍着才没有吐出来。
赵珩的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他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肉里。他用衣袖掩住口鼻,强忍着不适,走近几步仔细观察。
这些尸体死状各异。有的颈骨断裂,似是被人扭断脖子;有的胸口肋骨塌陷,像是遭受重击;还有几具,骨头发黑,明显是中毒而亡。那具小小的骸骨,蜷缩在墙角,头骨上有明显的裂纹。
灭口!
这是赵珩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而且是被极其残忍地灭口!连孩童都不放过!
周猛到底在这里做了什么?这些死者是什么人?为何会被灭口于此?
「殿下,你看这个。」陈锋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和颤抖。他用刀尖小心翼翼地挑开一具成年男性尸骸腰间的破布,下面露出一块半腐烂的、绣着特殊纹样的皮质腰牌。那纹样,与周猛身上搜出的玄铁令牌上的鹰隼图案,有七八分相似!
「北狄的暗探?」赵珩心头巨震。周猛不仅通敌,还在自己的密道里,杀害了北狄的暗探?是分赃不均?还是……这些北狄暗探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被他灭口?
就在这时,油灯的光晕边缘,似乎照到了墙壁上有些异样。赵珩举灯凑近,发现靠近门边的墙壁上,有几道深深的、凌乱的抓痕,像是有人在极度痛苦和恐惧中,用指甲生生抠出来的。抓痕旁边,似乎还用某种暗红色的、早已干涸的液体,写几个模糊不清的字。
他凝神细看,那似乎是……
「……京……凤……?」
第三个字残缺不全,只能勉强辨认出一个类似于「鸟」字头的笔画。
「京凤?」赵珩眉头紧锁。这是什么意思?一个人名?还是一个代号?京城里,有哪位贵人,名号或者代号与「凤」有关?凤……凤……莫非是……?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堪称骇人听闻的猜测,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
先帝晚年,曾有一位极受宠爱的妃嫔,封号便是「宸妃」,但私下里,先帝常唤其小名「凤儿」!这位宸妃,出身不明,却在短时间内宠冠後宫,甚至一度有传言先帝欲废后改立!然而就在先帝驾崩前半年,这位宸妃却突然「暴病而亡」,草草下葬,从此成了宫中禁忌,无人敢再提!
难道周猛背後的那位「京中贵人」,与这位早已「死去」的宸妃有关?或者……乾脆就是宸妃背後的外戚势力?可宸妃并无子嗣,娘家也似乎并无显赫人物,她死後,其家族也迅速没落,怎会还有如此庞大的能量,能勾连北狄,策划「惊蛰」这等惊天阴谋?
线索似乎更多了,但谜团却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将赵珩紧紧包裹,几乎喘不过气。
「殿下,此地不宜久留。」陈锋强压下不适,低声催促。这密室里的气味不仅难闻,恐怕还带有疫病之险。
赵珩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最後扫了一眼那地狱般的场景,将墙上的血字和那块腰牌牢牢刻在脑海。
「走!」
两人迅速退出了这间屍骸密室,重新关上了那扇沉重的木门,彷佛要将那无边的罪恶与恐怖彻底封存。
回到岔路口,张闯等人见他们脸色不对,连忙问道:「殿下,里面……?」
「无事。」赵珩摆了摆手,声音有些沙哑,「继续往下走。」
他现在必须知道,这条周猛经常行走的、向下的通道,尽头又是什麽。
这一次,通道变得更加陡峭和狭窄。走了没多远,前方隐隐传来了流水声,空气也变得湿润起来。
终於,通道到了尽头。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处巨大的地下溶洞!一条地下河在溶洞中潺潺流过,水声正是来源於此。溶洞一侧,靠水的地方,修建了一个简易的小码头,停泊着两条仅容数人的狭长小船。
而在码头旁边的空地上,堆放着一些用油布遮盖的货物。
赵珩示意陈锋上前查看。
陈锋用刀挑开油布一角,里面露出的,赫然是一捆捆制作精良的……弓弩!看样式和工艺,绝非胤朝军中制式,更像是北狄部落精锐使用的强弓硬弩!
除了弓弩,还有一些密封的陶罐,凑近能闻到一股刺鼻的火油味。
「军械……还有猛火油……」赵珩的心沉到了谷底。周猛不仅传递情报,他还在利用这条秘密水道,为北狄输送军用物资!这条地下河,显然连通着某条城外河流,成为了他们走私的绝佳通道!
难怪边境屡禁不绝!原来蛀虫出在内部,出在守将本人身上!
「搜!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东西!」赵珩厉声道。
亲卫们立刻散开,在溶洞内仔细搜查。很快,又在一处隐蔽的石缝里,找到了一个防水的牛皮口袋。里面没有信件,只有一张绘制在羊皮上的、极为简略的地图。地图上标注了几个点,其中一个,赫然就是苍远城,而从苍远城出发,一条虚线蜿蜒向北,穿过几处险要的山隘,最终指向一个用朱笔圈起来的山谷——落霞谷!
地图旁边,还有几个蝇头小字:「惊蛰响,龙骧动,落霞红。」
「惊蛰计划……龙骧军……落霞谷……」赵珩喃喃自语,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彷佛串联了起来。周猛负责在边关提供物资和情报,并利用职权,为「惊蛰」计划的执行创造条件。而目标,直指龙骧军换防时,通过落霞谷,直扑京畿!
这已不是普通的通敌卖国,这是叛乱!是颠覆江山的弥天大罪!
必须立刻将消息传回京城,传给定北侯!不,京城情况不明,那位「京中贵人」手眼通天,消息一旦走漏,後果不堪设想!或许……只能直接禀报摄政王萧绝?
一想到萧绝那双阴鸷冰寒的眼睛,赵珩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将如此重要的情报交给萧绝,无异於与虎谋皮。萧绝会相信吗?他会不会藉机打压定北侯府?甚至……杀人灭口?
一时间,赵珩心乱如麻。
「殿下,此地既然已被发现,需立刻派重兵把守,并顺着地下河追查其源头和去向!」陈锋建议道。
赵珩猛地回过神,深吸一口气,压下纷乱的思绪:「你说得对!张闯!」
「属下在!」
「你立刻带人,沿地下河向上游和下游探查,务必找到其出口!记住,隐蔽行事,不可打草惊蛇!」
「是!」
「陈锋,你亲自带一队绝对可靠的人马,接管此处密道出入口,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尤其是那间……」赵珩顿了顿,声音低沉,「……那间屍室。」
「末将明白!」
安排妥当,赵珩带着满心的震撼和沉重,离开了这座充满罪恶与秘密的地下溶洞。当他重新呼吸到地面略带寒意的清新空气时,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漫长而惊心动魄的一夜终於过去。
但赵珩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
与此同时,苍远城内,一间看似普通的杂货铺後院。
哈森脚步匆匆地走入地下密室,脸色凝重:「姑娘,刚得到消息,赵珩连夜再次探查密道,不仅发现了那间屍室,还找到了地下河码头和藏匿的军械。」
油灯下,冷焰正在擦拭着那枚染血的瓷片,动作微微一顿,抬起眼帘:「哦?他反应倒是不慢。看到墙上的字了?」
「看到了。按照您的吩咐,留下了『京凤』的线索。他出来时脸色极为难看,想必已经联想到了什麽。」哈森答道,随即语气带着一丝担忧,「不过姑娘,我们将宸妃之事透露给他,是否太过冒险?万一他顺藤摸瓜……」
「就是要让他摸。」冷焰将瓷片收回袖中,语气冰冷,「萧绝这些年,将宸妃之死掩盖得滴水不漏,不就是想彻底抹去那段对他而言堪称耻辱的过去吗?我偏要将这脓疮挑破,让所有人都看看,他们萧家皇位底下,埋藏着多少龌龊和血腥!」
她站起身,走到那幅简陋的地图前,手指点在胤都的位置:「赵珩现在就像一只嗅到血腥味的狼,他不会放弃追查。定北侯府与萧绝本就离心离德,这根刺种下去,只会让他们之间的裂痕越来越深。我们只需要,静静等待。」
「那北狄那边?兀术派来接头的人,已经到了苍远城外三十里的黑风寨。我们是否要……?」哈森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冷焰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不。告诉他们,接头地点暴露,周猛已死,是胤朝摄政王萧绝派人动的手,目的就是吞掉这批军械,并切断与鹰王的合作。然後,把黑风寨的具体位置,『不小心』泄露给赵珩派出去的斥候。」
哈森眼睛一亮:「让兀术的人,和赵珩的人,先碰一碰?」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冷焰淡淡道,「无论谁胜谁负,对我们都有好处。若是两败俱伤,那就更好了。」
「属下明白了!这就去办!」哈森佩服地领命,转身离去。
密室内重归寂静。冷焰独自立於黑暗中,唯有眸光雪亮,如藏锋刃。
她精心编织的网,正在缓缓收紧。每一个线索,每一次冲突,都在将她的仇人们,一步步推向她预设的深渊。
萧绝,兀术,还有那些藏在阴影里的魑魅魍魉……
一个都跑不了。
……
苍远城守将府,如今已成了赵珩的临时行辕。
他几乎一夜未眠,坐在书案後,面前摊开着从密道中带出的羊皮地图、那块北狄腰牌的拓印,以及他凭记忆默写下来的墙上血字。
「京凤……宸妃……『惊蛰』计划……龙骧军……」他低声重复着这些关键词,试图从纷乱的线索中理出头绪。
如果周猛背後的贵人,真的与那位早已死去的宸妃有关,那麽其目的,恐怕就不仅仅是贪财或者揽权那麽简单了。宸妃无子,先帝驾崩後,萧绝以摄政王之名把持朝政,宸妃一系的势力若想翻身,唯一的可能,就是……颠覆现有皇权,另立新君!而勾结北狄,制造边患,甚至策划京畿叛乱,都是为了搅乱局势,浑水摸鱼!
这个推测太过惊人,却又能完美解释目前所有的疑点!
「殿下,陈将军求见。」亲卫在门外通传。
「让他进来。」
陈锋大步走入,身上还带着夜露的寒气:「殿下,密道出入口已派重兵把守,绝无疏漏。张闯也已经带人沿地下河探查去了。」
「辛苦了。」赵珩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城内情况如何?」
「表面还算平静,但暗地里人心惶惶。尤其是与周猛、王瑾来往密切的那些官员,都在想方设法打探消息,有的甚至试图携家带口出城,都被我们拦下了。」
「看紧他们,但暂时不要动。」赵珩沉声道,「现在还不是收网的时候。」
他需要时间消化这些惊人的发现,更需要时间来决定,下一步该怎麽走。是立刻上奏朝廷?还是先秘报父侯?或者……冒险与萧绝虚与委蛇?
就在这时,又一名亲卫急匆匆赶来,在门外高声禀报:「殿下!派往黑风寨方向的斥候小队发回紧急鹰讯!」
赵珩精神一振:「快呈上来!」
亲卫送上一根细小的竹管。赵珩拧开封蜡,倒出里面卷着的纸条,迅速展开。
纸条上字迹潦草,显然是在极度紧急的情况下写就:「黑风寨发现北狄精锐小队踪迹,约三十人,装备精良。我队与其遭遇,发生激战,斩首七人,俘虏一人,我队伤亡过半。俘虏口称……乃奉鹰王之命,前来与周猛将军接头,接收一批重要物资!」
果然!北狄的人来了!
赵珩猛地站起身,眼中精光爆射:「俘虏呢?」
「正在押送回城的路上,预计午後可到!」
「好!太好了!」赵珩激动地一拍桌案。这个北狄俘虏,是活生生的证据!是撬开整个阴谋的关键!
他必须亲自审问这个俘虏!从他嘴里,挖出关於「鹰王」兀术,关於接头细节,关於那批「重要物资」的一切!
「传令下去,俘虏一到,直接押送至此!另外,严密封锁消息,绝不能让城内北狄细作知道我们抓了活口!」
「是!」
陈锋领命,正要转身去安排,赵珩却又叫住了他。
「陈锋,」赵珩的目光变得深邃而复杂,「你觉得,摄政王……可信吗?」
陈锋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世子会突然问出这个问题。他沉吟片刻,谨慎地回答:「末将一介武夫,不敢妄议朝政。但……末将只知道,定北侯府世代忠於胤朝,忠於陛下。」
忠於陛下……
赵珩在心中默念着这四个字。如今的陛下,不过是萧绝扶持的傀儡。忠於陛下,在某种程度上,就是与萧绝为敌。
他挥了挥手,让陈锋退下。
书房内再次只剩下他一人。窗外的天色已经大亮,阳光透过窗棂,洒在那些代表着阴谋与杀戮的证据上,显得格外刺眼。
赵珩知道,他站在了一个十字路口。一边是看似强大、却可能包藏祸心的摄政王萧绝;一边是神秘莫测、意在颠覆的「京凤」势力;还有一边,是虎视眈眈、随时可能挥师南下的北狄兀术。
而他,定北侯世子,手中握着足以引爆整个胤朝的秘密,却不知该将这利剑,挥向何方。
他拿起笔,铺开信纸,犹豫良久,最终落笔:
「父侯亲启:儿臣於苍远城,已获确凿证据,守将周猛勾结北狄鹰王兀术,私运军械,策划惊蛰之变,意图颠覆京畿。其背後,恐牵扯先帝宸妃旧事,代号『京凤』……此事千头万绪,关乎国本,儿臣不敢擅专,伏请父侯示下……」
写到这里,他停住了笔。
将这封信送出去,就意味着将定北侯府,彻底推到了风口浪尖。无论是面对萧绝的猜忌,还是「京凤」势力的反扑,都将再无退路。
就在他犹豫不决之时,窗外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彷佛鸟喙啄击窗棂的声音。
笃,笃笃。
声音很有节奏,三长两短。
赵珩浑身一震,猛地抬头望向窗口。
这是……定北侯府最高等级的密探,紧急联络的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