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绝的「烛龙」计划,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投下了一滴水,瞬间在胤京看似平静的湖面下炸开了滔天巨浪。
「影煞」,这支直属于萧绝、从未暴露于人前的绝对暗杀力量,如同它的名字一样,从最幽暗的角落倾巢而出。他们人数或许不多,但个个都是历经残酷淘汰和训练的杀人机器,精通潜伏、下毒、刺杀、制造意外,是萧绝手中最锋利也最见不得光的一把刀。
他们的激活,意味着萧绝已彻底抛弃了最后一丝顾忌,准备用最纯粹、最恐怖的暴力来扑灭所有质疑的声音,并找出藏匿的冷焰。
命令简单而直接:凡公开议论玉玺真伪、煽动质疑摄政王者,杀无赦。凡可能藏匿北狄公主冷焰者,严刑拷问,宁错杀,不放过。
第一滴血,在计划启动后的第一个时辰内,便悄然溅落。
城南,一间生意不错的茶馆。
上午时分,茶客云集。玉玺真伪的告示早已传遍全城,自然成了所有人窃窃私语、交头接耳的核心话题。起初还带着几分恐惧,但见议论者众多,法不责众的侥幸心理便占了上风,声音也逐渐大了起来。
一个穿着体面的中年商人说得尤为起劲,他挥舞着刚刚偷偷传阅的告示印谱抄本,唾沫横飞:「看看!这比对得多清楚!官印这里,‘天’字的这一撇,明显力道不足,显得虚浮!还有这龙睛,根本对不上!要我说,这事儿八九不离十!咱们这位摄政王啊,来路恐怕真的不正!」
周围茶客听得入神,不时发出惊叹和附和。
「张老板高见!」
「怪不得这些年总觉得怪怪的……」
「若是真的,那岂不是……」
那姓张的商人得到附和,更加得意,压低声音,故作神秘道:「我有个远房表亲在宫里当差,听说啊,今天一早,摄政王就疯了一样冲进乾元殿,抱着玉玺又看又比,当场就气吐血了!看来是被戳到痛处了!」
「哗——」茶客们一片哗然,情绪更加激动。
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一个始终默默喝茶、头戴斗笠的灰衣男子,轻轻放下了茶钱,起身离开了茶馆。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那张姓商人志得意满地告别茶友,哼着小曲,拐进回家必经的一条僻静巷子。
刚走到巷子中段,前后出口不知何时已被两个看似寻常的路人堵住。
商人还未反应过来,一只冰冷的手从后面捂住了他的嘴,另一只手持着淬毒的细长铁钎,精准而迅速地从他后背肋骨的缝隙刺入,贯穿心脏。
商人眼睛猛地凸出,身体剧烈抽搐两下,便软了下去,所有的得意和八卦都凝固在脸上。
凶手动作极快,扶住他软倒的身体,将其拖到角落的垃圾堆旁,伪装成醉倒的样子,然后与同伴迅速消失在巷口。
整个过程,无声无息,快如鬼魅。
直到半个时辰后,才有路人发现异常,惊叫声打破了巷子的平静。
几乎在同一时间。
城西,一位以耿直敢言着称的退休老翰林家中。
老翰林刚正不阿,虽已致仕,但门生故旧众多,在清流中颇有声望。得知玉玺疑云后,老人愤慨不已,正在书房奋笔疾书,准备联合几位在野的老友,上书朝廷,要求彻查此事。
他的儿子,一名在吏部任职的主事,惊慌地跑进书房:「父亲!父亲!外面都在传摄政王动了真怒,已经开始杀人了!城南的张胖子就因为多说了几句,刚刚被发现死在巷子里!您这信……写不得啊!」
老翰林闻言,将毛笔重重一拍,白须颤抖:「混账!读圣贤书所为何事?不就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如今国本动摇,奸佞当道,岂能因惧死而缄口?!老夫偏要写!不仅要写,还要亲自送去周御史府上!」
「父亲!三思啊!」儿子急得直跺脚。
「滚出去!休要扰我!」老翰林脾气倔强,根本听不进劝。
儿子无奈,只得忧心忡忡地退下,吩咐家丁紧闭门户,加强巡逻。
然而,死神来的方式,远超他们的想象。
傍晚,老翰林写好了奏稿,吹干墨迹,小心封好,感觉有些疲惫,便靠在书房的躺椅上小憩,让书童去泡参茶。
书童端着参茶回来时,发现老爷依旧躺在椅上,似乎睡得很沉。
「老爷,参茶来了。」书童轻声呼唤。
没有回应。
书童觉得有些奇怪,走近一些,再次呼唤:「老爷?」
依旧没有动静。
书童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推了推老翰林的肩膀。
老翰林的头无力地歪向一边,嘴角渗出一缕黑血,已然气绝身亡!而那封刚刚写好的奏稿,却不翼而飞!
书童吓得魂飞魄散,参茶碗摔在地上,粉碎。
「老爷——!」凄厉的哭喊声划破了府邸的宁静。
经仵作初步查验,老翰林死于一种极其罕见的剧毒,无色无味,入口封喉,疑似被混入了书房熏香之中。凶手是如何潜入守卫森严的书房下毒,并盗走奏稿的?无人知晓。
恐惧,如同无形的瘟疫,随着一桩桩精准、高效、诡异的死亡事件,迅速在那些敢于发声或可能发声的人群中蔓延开来。
茶楼酒肆间的议论声瞬间小了下去,人们交换眼神时都带着惊恐和警惕。那些原本打算上书的清流官员,纷纷烧掉了草稿,紧闭大门。连街头巷尾的百姓,都感受到了那股无形的肃杀之气,行色匆匆,不敢多言。
萧绝用最直接、最血腥的方式,暂时压制住了舆论。
然而,这种压制,是建立在极致的恐惧之上的。表面的平静下,是更加汹涌的暗流和积压的怨愤。
同时,「影煞」对冷焰的搜捕也达到了疯狂的程度。
所有与北狄有关联的场所、曾经与冷焰有过接触的旧人、甚至只是疑似提供过帮助的商户,都遭到了无情的突袭和拷问。
城北,一家经营北狄皮毛的货栈。
深夜,火把突然将货栈照得亮如白昼。大队官兵和黑衣的「影煞」杀手破门而入。
「搜!仔细搜!任何与北狄公主有关的线索,都不能放过!」带队军官厉声喝道。
货栈老板一家老小被从被窝里拖出来,跪在冰冷的院子里,瑟瑟发抖。
「官爷……官爷明鉴啊!小人是本分商人,只是买卖皮毛,从未……从未勾结北狄公主啊!」老板磕头如捣蒜。
「哼!」一名「影煞」头目冷笑一声,拿起账本随意翻看,「本月初三,你批出一批上等雪狐皮,收货人是谁?为何没有详细地址?」
老板脸色一白:「那……那是一位老主顾介绍来的客人,付的是现银,小人……小人就……」
「带走!」头目根本不听解释,一挥手。
如狼似虎的士兵立刻将老板拖走,家人的哭喊声淹没在夜色中。
类似的场景,在胤京各处不断上演。冤屈、恐惧、绝望的气息弥漫在夜空中。
……
离那家皮毛货栈不远,隔着一道高墙的另一条阴暗巷道里。
冷焰一身利落的夜行衣,如同壁虎般紧贴着潮湿的墙壁,完美地融入了阴影之中。墙另一侧的哭喊、呵斥、翻箱倒柜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她的眼神在黑暗中冰冷如星,没有丝毫波动。
萧绝的反应,甚至比他预想的还要激烈和愚蠢。
「烛龙」计划的启动,虽然制造了恐怖,暂时压制了舆论,但也彻底暴露了萧绝的底牌和他内心的虚弱。更重要的是,这种无差别的恐怖统治,正在疯狂地消耗他原本就因玉玺事件而摇摇欲坠的威望和统治基础。
「主子,」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她身后的阴影中响起,是负责与她单线联系的暗卫首领,「‘烛龙’已全面启动,这是他们三个主要行动小队的负责人信息和惯常活动路线。另外,我们有三处外围联络点被波及,损失了七人。」
暗卫递上一张小小的纸条。
冷焰接过,借着极其微弱的光线快速浏览了一遍,指尖内力微吐,纸条瞬间化为细密的粉末,飘散在空气中。
「损失的人,抚恤加倍。家属妥善安置。」她的声音平静无波。
「是。」
「让我们的人继续蛰伏,非必要不动。通知‘青雀’,可以开始下一步了。」冷焰淡淡吩咐。
「青雀」,是她布下的另一枚暗棋,指向的是公孙先生仿造碎片的计划。
「明白。」暗卫首领低声应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悄然退后,消失在更深的黑暗里。
冷焰依旧贴墙而立,聆听着墙另一侧的动静。搜捕似乎接近尾声,官兵和「影煞」的人正在撤离,留下货栈一片狼藉和绝望的哭泣。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
萧绝,你以为用血和火就能掩盖真相,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吗?
你错了。
恐惧,只能压服一时。而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在血沃的土壤里,更加疯狂地滋生蔓延。
你杀的人越多,制造的冤屈越深,反弹的力量就会越大。
而你动用「烛龙」,正好让我看清了你最后的力量分布。也给了我将你这最后一支暗刃,连同它的主人,一起连根拔起的机会。
她轻轻吸了一口带着血腥和寒意的夜风,身形一动,如同轻烟般掠过高墙,向着下一个目标地点潜行而去。
她的目标,是「影煞」的一个区域指挥点——根据刚得到的情报,那里今晚会有一个小队头目前去汇合。
巷战与暗杀,并非她最擅长的方式,但前世受过的特种训练,让她足以应对这种场面。更何况,她在暗,敌在明。
目的地是一处看似普通的民宅,但门口细微的标记和周围异常的寂静,暴露了它的不同寻常。
冷焰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翻入院落,避开两道暗哨,贴近了亮着灯火的窗户。
里面传来低沉的对话声。
「……三号目标已清除,但没找到任何关于那女人的线索。」
「妈的,那女人难道钻地缝了不成?王爷下了死命令,再找不到,我们都得倒霉!」
「头儿那边怎么说?不是说抓了个宫里出来的老太监,可能知道点啥吗?」
「别提了,那老骨头硬得很,撬了一晚上嘴,屁都没问出来,眼看快断气了。」
「真晦气!下一个目标是谁?」
「名单上的下一个,是西城那个据说给北狄人看过病的退休老太医……」
冷焰眼神微凛。他们说的老太监,很可能是福忠!而那位退休老太医,也曾在她初入王府、重伤濒死时,被萧绝敷衍地派来给她诊过脉,是个真正医者仁心却胆小怕事的老人,绝不可能与她有牵连。
不能再让他们继续滥杀无辜了。
她轻轻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竹管,拔掉塞子,一股无色无味的迷烟缓缓从窗缝渗入屋内。
很快,屋内的对话声变成了含糊的咕哝,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冷焰耐心等待了片刻,确认里面再无动静,才用匕首撬开窗栓,轻盈地翻身而入。
屋内,横七竖八地倒着四个黑衣男子,桌上还摊着地图和一份暗杀名单。
冷焰快速扫了一眼名单,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字和地址,触目惊心。她将名单卷入怀中。
然后,她走到那名看起来是小头目的男子身边,蹲下身,取出银针,在他颈部某处穴位刺了几下。
男子悠悠转醒,看到眼前蒙面的冷焰,惊恐地想要大叫,却发现自己浑身酸软无力,连舌头都麻木了。
「你们抓的那个老太监,关在哪里?」冷焰的声音经过改变,低沉而沙哑。
男子眼中充满恐惧和抗拒。
冷焰的匕首轻轻贴在他的脸颊上,冰冷的触感让他浑身一颤。「‘影煞’在城中的据点,除了这里,东市的棺材铺,码头的三号仓库,还有哪里?说出来,给你一个痛快。」
男子的瞳孔剧烈收缩,对方竟然知道两个秘密据点!
冰冷的刀锋微微用力,血珠渗了出来。
死亡的恐惧最终战胜了忠诚。男子艰难地蠕动嘴唇,发出模糊的音节。
冷焰听清后,点了点头。
「很好。」
刀光一闪,没有丝毫犹豫,瞬间割断了男子的喉咙。
如法炮制,她将屋内另外三名也即将醒来的「影煞」杀手一并解决。
动作干净利落,没有多余的情绪。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和那些无辜者的残忍。这个道理,她早已用血和泪学过。
她迅速搜查了房间,找到了一些有用的令牌和信件,然后泼洒火油,点燃了屋子。
冲天的火光很快惊动了四周,远处传来巡夜兵丁的呼喝和脚步声。
冷焰早已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巷道网中,向着男子透露的关押福忠的地点疾行而去。
那是一个位于贫民区深处的废弃义庄,阴森恐怖,平日里根本无人靠近。
「影煞」选择这里作为临时刑讯点,确实极为隐蔽。
冷焰如同幽灵般潜入义庄。里面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和腐臭气味。两个负责看守的「影煞」杀手正靠在棺材旁打盹,中间的柱子上,绑着一个血肉模糊、奄奄一息的身影。
正是老太监福忠。
他几乎看不出人形,花白的头发被血污黏在一起,脑袋无力地垂着,只有极其微弱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
冷焰的眼神骤然变得冰寒刺骨。
她没有丝毫迟疑,手腕一抖,两枚淬毒的瓷片精准地没入两名杀手的咽喉。
他们连哼都没哼一声,便软倒在地。
冷焰快步走到福忠身边,小心翼翼地探了探他的鼻息,又检查了一下伤势,心猛地一沉。
伤势极重,多处骨折,内脏受损,完全是凭着一股顽强的意志力在吊着最后一口气。
她迅速割断绳索,将老人轻轻放平,取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尽力先为他止血。
或许是感受到了动静,福忠极其艰难地睁开肿胀的眼睛。视线模糊了很久,才勉强聚焦在冷焰蒙着面的脸上。
那双浑浊的老眼里,没有恐惧,反而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他嘴唇翕动,发出几乎听不见的气音。
冷焰俯下身去,将耳朵贴近他的嘴唇。
「……公……主……快……走……他们……要……」老人的声音断断续续,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福伯,是我,冷焰。」她压低声音,揭开了面巾一角,让他能看到自己的眼睛,「我来救你了。」
福忠的眼睛猛地睁大了一些,似乎想看清她,情绪激动起来,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血沫从嘴角涌出。
「别说话,保存体力,我带你出去。」冷焰试图扶起他。
福忠却用尽最后力气,死死抓住她的手腕,摇头,眼神里充满了焦急和恳求:「不……不……走……危……险……老奴……不行了……他们……要……用……老奴……引您……陷阱……」
冷焰瞬间明白了。
萧绝和「影煞」如此残酷地折磨福忠,却迟迟不给他一个痛快,很可能就是想用他做诱饵,设下埋伏,等待自己前来救援!
她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扫视义庄内外。
一片死寂。
但这死寂,此刻却显得无比诡异和危险!
「哈哈哈——!果然来了!王爷神机妙算!」
一声得意而嚣张的大笑骤然从义庄外响起!
紧接着,火把大亮,将整个废弃义庄照得如同白昼!四面八方涌现出无数黑影,弓箭手占据了所有制高点,冰冷的箭镞在火光下闪烁着寒光,全部对准了义庄内的冷焰!
一个穿着「影煞」头目服饰、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男人,在一众高手的簇拥下,大步走进义庄,看着冷焰,如同看着瓮中之鳖。
「北狄公主,冷焰!你果然对这老阉奴有几分旧情!不枉我们弟兄们费心费力演了这出好戏!」刀疤脸头目狞笑着,「是你自己束手就擒,交出玉玺碎片?还是让我们动手,把你和这老骨头一起射成刺猬?!」
冷焰缓缓站起身,将福忠护在身后。面巾已经重新戴好,只露出一双寒潭般的眸子,冷静地扫视着周围密不透风的包围圈。
绝境。
这确实是一个针对她精心布置的陷阱。
但她脸上,看不到丝毫慌乱。
「你们的目标是我。」她开口,声音依旧平静沙哑,「放他走,我跟你们去见萧绝。」
「呸!」刀疤脸啐了一口,「你现在有什么资格谈条件?杀了你,碎片一样能找到!放箭!」
他根本不想废话,直接下令!
刹那间,弓弦震动,无数箭矢如同疾风骤雨般向义庄中心的两人倾泻而下!覆盖了每一寸空间,根本无处可躲!
眼看冷焰和福忠就要被万箭穿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异变陡生!
义庄那腐朽的屋顶,突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紧接着轰然塌陷了大半!不是自然倒塌,而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部强行破坏!
尘土飞扬,碎木瓦砾如雨落下,瞬间砸伤砸懵了不少下方的弓箭手和「影煞」杀手,阵型大乱!
同时,十几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破开的屋顶缺口跃入!这些人身手极为了得,刀光闪动间,便精准地割断了周围最近几名弓箭手的喉咙!
他们的目标明确——制造混乱,救人!
「有埋伏!小心!」刀疤脸头目又惊又怒,挥刀格开落下的一块横木,大声嘶吼。
冷焰在屋顶塌陷的瞬间,已然一把抱起福忠,身体如同没有重量般,借着落下的木头和瓦砾掩护,向侧面一个翻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第一波箭雨。
她心中亦是惊疑不定。
这些出手相助的人是谁?绝不是她安排的后手!
但此刻不容多想!
「走!」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一名蒙面黑衣人如同旋风般冲到她的身边,刀法凌厉,瞬间劈翻两个试图冲上来的「影煞」杀手,为她挡住了一侧的敌人。
冷焰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借着这个空档,抱着福忠,朝着黑衣人守护的方向疾冲!
「拦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刀疤脸气得暴跳如雷,亲自挥刀冲了上来。
那名护在冷焰身边的黑衣人武功极高,刀法狠辣诡异,竟以一人之力暂时挡住了刀疤脸和数名高手的围攻,为冷焰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冷焰头也不回,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冲向义庄一处破损的侧墙。
身后,兵器交击声、惨叫声、怒吼声不绝于耳。
「噗嗤!」
一声利刃入肉的闷响传来,接着是那黑衣人的一声闷哼。
冷焰脚步微微一滞,但没有回头。她知道,那名出手相助的黑衣人,恐怕凶多吉少。
她咬紧牙关,用肩膀猛地撞开松动的土墙,带着福忠冲入了外面更深的黑暗之中。
身后,义庄里的喊杀声和火光越来越远。
她在错综复杂、污水横流的贫民区巷道里疯狂穿梭,凭借过人的记忆力和方向感,躲避着可能的追兵。
直到确认暂时安全,她才在一个堆满破桶的死角里停了下来,将福忠轻轻放下。
老人的呼吸已经微弱到几乎感觉不到。
「福伯!福伯!」冷焰低声呼唤,再次试图给他输送一些内力续命。
福忠再次艰难地睁开眼,看着冷焰,那双即将涣散的瞳孔里,竟然露出一丝奇异的欣慰和……解脱?
他颤抖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血肉模糊的手,似乎想指向什么,嘴唇艰难地蠕动。
冷焰再次俯身去听。
「……地……地道……通……通……城外……小心……太……后……」
最后几个字,几乎微不可闻。
话音未落,那抬起的手猛地垂落,眼睛中的最后一点光彩彻底消散。
这个默默守护了冷焰多年、藏着无数秘密的老太监,最终在给她留下了最后一条模糊的线索后,溘然长逝。
冷焰蹲在原地,看着老人安详却又带着无尽遗憾的遗容,久久不语。
夜风吹过,带着远处的喧嚣和近处的腐臭。
义庄方向的火光似乎小了一些,不知道那里的战斗结局如何。那些出手相助又身份不明的黑衣人,是生是死?
太后?福忠最后提到的「小心太后」又是什么意思?那条通往城外的地道,又在哪里?
无数的疑问和沉重的压力袭来。
但冷焰的眼神,却在这极致的黑暗和孤独中,变得更加坚韧和冰冷。
她轻轻合上福忠的双眼。
「福伯,安息吧。你的仇,我会报。这条路,我会继续走下去。」
她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老人,毅然决然地转身,再次投入浓重的夜色之中。
身后的黑暗,吞噬了小小的角落,也吞噬了一段无人知晓的忠诚与往事。
前方的路,依旧布满荆棘,杀机四伏。
但握着那枚染血的瓷片,冷焰的脚步,没有丝毫迟疑。
她和萧绝的这场生死博弈,已经到了最关键、最惨烈的时刻。
棋局早已布下,鲜血已然浸染。
接下来,就是图穷匕见,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