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读书屋 通过搜索各大小说站为您自动抓取各类小说的最快更新供您阅读!

摄政王府的书房一夜未熄灯。

天色未明,窗外是压抑的铅灰色。空气中弥漫着未曾散尽的淡淡血腥味和一种剑拔弩张的紧绷感,压得所有经过书房附近的下人屏息凝神,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里面那头濒临疯狂的困兽。

萧绝一夜未眠。

他依旧穿着那身玄色常服,只是衣襟上暗沉的血渍并未处理,如同一个耻辱的烙印。他背对着门口,站在巨大的胤朝疆域图前,目光死死钉在北疆那一片被朱笔狠狠划破、标注着“雁回”、“云霞”、“落鹰”三个刺眼红叉的区域。

他的背影挺直,甚至比以往更加僵硬,仿佛一尊硬生生钉在地上的雕塑,只有偶尔极其细微的、不受控制的指尖颤抖,泄露了那平静表象下翻涌的滔天巨浪。

「王爷,」首席幕僚孙先生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沙哑,他同样一夜未睡,眼窝深陷,「各路将领已在外厅候着,户部、兵部的堂官也到了,只是……」

「只是什么?」萧绝的声音低沉沙哑,听不出情绪,却让孙先生脊背莫名一寒。

「只是……李尚书他……称病告假,未曾前来。」孙先生说完,立刻低下头。

「称病?」萧绝缓缓转过身,眼底是彻夜未眠的血丝和一种冰冷到极致的平静,「是得了怕上战场的软脚病,还是听了什么风言风语,想着另寻高就了?」

孙先生不敢接话。李尚书是朝中老臣,门生故旧众多,在此刻称病,其意味不言自明——北疆惨败,王爷威信受损,有些人开始动别的心思了。

萧绝扯了扯嘴角,那弧度冰冷而残酷:「无妨。少了张屠户,难道就得吃带毛猪?他既然病了,那尚书的位置,就让能者居之。去,告诉外面等着的那几位侍郎,谁能在今日之内,给本王筹措齐第一批开拔的粮草军械,这户部尚书的椅子,本王就赏他坐坐。」

孙先生心中一凛,这是要当场夺权,用官位逼着下面的人挤破头去办事!他不敢怠慢,立刻应道:「是,王爷!属下这就去传话!」

「还有,」萧绝叫住他,目光扫过地上还未清理干净的瓷器碎片,「把这里收拾干净。另外,给本王取帅服和盔甲来。」

孙先生一愣:「王爷您是要……」

「本王要亲自去北疆,会会兀术那条疯狗。」萧绝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日天气尚可,「顺便,看看是谁的骨头更硬。」

孙先生大惊失色:「王爷!万万不可!北疆如今局势糜烂,叛军兵锋正盛,您乃国之柱石,万金之躯,岂可亲临险地?朝中还需您坐镇啊!」

「坐镇?」萧绝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浓浓的自嘲和暴戾,「坐镇到让一个女人把本王的布防图偷去献给敌酋?坐镇到三座边城沦陷,守将殉国,百姓被屠?孙先生,你觉得这胤朝如今,还有比本王亲赴前线更能‘稳定军心’的事吗?」

他这话字字如刀,既是剐自己的心,也是剐所有在场听到的人的心。

孙先生顿时哑口无言,冷汗涔涔而下。

「不必多言。」萧绝挥手,不容置疑,「去准备。点将台,本王要一个时辰后,看到所有该到的人。」

「……是!」孙先生知道再无转圜余地,躬身退下,脚步匆忙。

一个时辰后,京城西郊大营,点将台下。

黑压压的将士披甲执锐,列队肃立,鸦雀无声。只是那沉默中,不再是以往对摄政王纯粹的敬畏,而是掺杂了刚从北疆惨败消息中滋生出的惶恐、不安,以及一丝难以言说的质疑。

高台之上,萧绝已然换上了一身玄色铁甲,猩红的披风在凛冽的晨风中猎作响。他按剑而立,面色依旧苍白,但那双凤眸中的血色似乎被强行压下,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寒潭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冷静。

兵部、户部的官员,以及留守京师的各级将领分列台下两侧,个个神色凝重,大气不敢出。

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萧绝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下众将,扫过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扫过他们眼中难以掩饰的惊惧。

他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全场,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

「就在昨日此时,兀术,北狄那条丧家之犬,用着从本王书房里偷出去的最新布防图,踏破了我雁回、云霞、落鹰三城!」

他没有提高声调,但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将士的心上。

「王屹将军,镇守雁回二十年,头颅被砍下,挂在了叛军的旗杆上!」

「云霞城破,满城老幼妇孺,未能及时撤离者,尽遭屠戮!血流成河!」

「落鹰堡守军三百人,血战至最后一兵一卒,无一人投降,全军覆没!」

他每说一句,台下将士的脸色就白一分,一些年轻士兵的身体甚至开始微微颤抖,眼中流露出恐惧。

而那些将领,则个个面色铁青,拳头紧握,耻辱和愤怒灼烧着他们的心肺。

萧绝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话音陡然一转,变得极其尖锐而刻薄:

「你们怕了?」

「看看你们的样子!像一群被吓破了胆的鹌鹑!」

「就因为输了一阵?就因为死了几个人?就因为敌人拿着我们的图,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甲叶铿锵作响,声音骤然拔高,如同炸雷般劈向全场:

「可你们他娘的给老子记住!你们是胤朝的军人!你们的身后,是你们的父母妻儿!是你们的田宅祖坟!是这胤朝的万里江山!」

「敌人拿着我们的图,打到了我们的家门口,屠杀了我们的同胞!现在,你们告诉我,该怎么办?!」

台下死寂一片,只有粗重的呼吸声。

「说话!」萧绝暴喝,「都哑巴了吗?!平日里争功请赏、吹嘘能耐的劲儿呢?!被北狄人的马刀吓没了吗?!」

「报仇!!」终于,一名年轻的血气方刚的副将忍不住,赤红着眼睛嘶声吼道!

「杀光他们!!」

「夺回城池!!」

有了人带头,越来越多的士兵被点燃了血性,跟着怒吼起来,声浪逐渐汇聚,如同沉闷的雷声在营地上空滚动。

萧绝看着台下开始沸腾的人群,眼中却没有丝毫暖意,只有冰冷的算计和推动。

他要的就是这股被耻辱和愤怒催生出的血气!这股能暂时压下恐惧、变成杀戮机器的血气!

「好!」他等到声浪稍歇,猛地一挥手,「还算有点军人的骨气!」

「但是!」他话锋再次一转,声音变得更加冷酷,「光有血气,不够!兀术那条疯狗,能精准地找到那条废弃多年的古道,能拿着我们的布防图如入无人之境,靠的不是运气!」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台下每一位将领的脸:

「是我们当中,出了内鬼!出了蠢材!出了连自家门户都看不住的废物!」

这话如同冰水泼下,让刚刚沸腾起来的士气为之一窒。所有将领的心都提了起来,下意识地回避着萧绝的目光。

「王屹将军殉国,是他尽忠职守!但他驻守雁回二十年,对周边地形了如指掌,为何会被一支大军从那条几乎无人知晓的险道摸到眼皮子底下,却毫无察觉?!是他的哨探都死绝了吗?!」

「云霞守将是谁的部下?城防为何如此不堪一击?屠城之时,他的骑兵在哪?!他的援军在哪?!」

「还有落鹰堡!三百人!面对数万敌军,死战不退是英勇!但为何没有提前预警?为何没有后方支援?让他们像三百颗石子一样投进去,连个水花都没溅起来就没了?!」

萧绝的质问一声比一声凌厉,一句比一句诛心!他根本不是在总结教训,而是在用最残忍的方式,将失败的责任和耻辱,狠狠地、公开地砸在每一个相关将领的头上!

「本王这些年,给你们粮草,给你们军械,给你们升官进爵的机会!结果呢?」他猛地一脚踹翻点将台上摆放令箭的桌案,木屑纷飞,令箭滚落一地!

「结果就是养出了你们这群废物!蠢材!连自家的院墙都看不住的看门狗!」

他状若癫狂,指着台下那些脸色煞白、浑身发抖的将领破口大骂:

「北狄人拿着你们的布防图,像是在自家后院散步一样,捅穿了你们的防线!砍下了你们同袍的脑袋!屠光了你们治下的百姓!」

「你们还有脸站在这里?还有脸穿着这身军服?!」

「废物!统统都是废物!」

极致的羞辱,如同鞭子般抽打在每一个将领的脸上、心上。有人屈辱地低下头,有人不甘地握紧拳头,有人眼中甚至闪动了泪光,但无人敢反驳一句。

因为萧绝骂的是事实!是他们无法辩驳的惨败!

而萧绝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要把战败的所有责任都推出去,要把自己决策失误、疏于防范(尤其是让冷焰钻了空子)的过错,用这种方式模糊掉,转嫁成全体将领的无能和愚蠢!他要重新用恐惧和权威,将这支刚刚遭受重创、人心浮动的军队,强行拧合起来,变成他复仇的刀!

「王爷息怒!」一名老将终于忍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是末将等无能!辜负王爷重托!请王爷治罪!」

有了人带头,其他将领也纷纷跪倒一片,请罪之声此起彼伏。

萧绝冷冷地看着他们,胸膛剧烈起伏,仿佛怒气未消。

但他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他需要的是替罪羊和出气筒,而不是真的把所有这些将领都逼反。

「治罪?」他冷笑一声,「现在治你们的罪,谁去给本王把丢掉的城池抢回来?谁去把兀术那条疯狗的脑袋砍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暴戾,声音恢复了那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威严:

「你们的罪,先给本王记着!本王要你们用北狄人的血,用一场彻彻底底的大胜,来洗刷今天的耻辱!来赎罪!」

「抬起头来!」

众将依言抬头,脸上混杂着恐惧、屈辱和一丝被逼迫出来的凶悍。

萧绝的目光扫过他们,开始点名:

「张韬!」

「末将在!」一名身材魁梧、脸上带着刀疤的将领猛地应声。

「本王命你为前锋大将,率三万铁骑,即刻开拔!星夜兼程,直扑雍凉!你的任务只有一个,像一颗钉子一样,给本王死死钉在雍凉城外!兀术若敢攻城,就给本王狠狠地打!就算打到最后一人,也不准后退半步!」

「末将遵命!誓死守住雍凉!」张韬吼声如雷。

「周奕!」

「末将在!」另一员神色沉稳的将领出列。

「本王命你为左路军统帅,率五万人,沿河西进,切断兀术大军与北狄老巢之间的联络,给本王抄了他的后路!一粒粮食也不准运过去!」

「得令!」

「赵猛!」

「末将在!」一个嗓门洪亮的壮汉出列。

「右路军五万归你!给本王从侧翼骚扰,断其粮道,袭其营寨,我要兀术寝食难安!」

「王爷放心!末将定然搅得他鸡犬不宁!」

一道道命令清晰地下达,一个个将领领命而去。萧绝的思维依旧缜密冷酷,仿佛昨日的吐血暴怒只是一场幻影。他迅速重新部署了兵力,试图挽回败局。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一直沉默不语的一位中年文官身上——兵部侍郎,刘文正。

「刘侍郎。」

「下官在。」刘文正心中一紧,连忙上前。李尚书称病,他现在是兵部实际的主事人。

「本王离京期间,京?防务,由你暂代统筹。一应军情急报,直接送往北疆大营。若有延误……」萧绝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你知道后果。」

刘文正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深知这既是机遇,更是巨大的危险,连忙躬身:「下官必定竭尽全力,不负王爷重托!」

「最好如此。」萧绝淡淡一句,不再看他。

点将完毕,众将领命而去,迅速集结部队,整个大营如同一个庞大的战争机器,开始轰然运转起来。

萧绝独自站在点将台上,望着下方烟尘滚滚、人马嘶鸣的景象,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冰冷的甲胄之下,那颗因为急怒攻心和阴毒反噬而隐隐作痛的心脏,还在怎样地剧烈跳动。

还有那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理智的念头——那个女人,到底藏在哪儿?

他几乎可以肯定,她就在京城。甚至可能就在某个他意想不到的、离他很近的地方。

这种失控的、被窥视的感觉,比北狄十万大军压境,更让他焦躁暴怒。

「王爷,」孙先生再次悄无声息地出现,低声道,「搜捕……还在继续,但目前……尚无重大进展。您看是否要调整策略?或者……悬赏?」

萧绝眼中寒光一闪:「悬赏?告诉所有人,本王被一个女人耍得团团转,现在要靠着悬赏才能把她找出来?」

孙先生立刻低头:「属下失言!」

萧绝沉默了片刻,忽然道:「她受了重伤,必然需要医治。给本王盯死京城内外所有药铺、医馆、乃至走方郎中!尤其是擅长治疗刀剑外伤和疑难杂症的!但凡有可疑者,或大量购买金疮药、参茸等物的,一律给本王抓起来严加审问!」

「是!」孙先生眼睛一亮,这确实是个思路。

「还有,」萧绝补充道,声音压低,带着一丝阴鸷,「给本王查定北侯府。」

孙先生猛地一愣:「定北侯府?王爷是怀疑……?可世子重伤垂危,侯夫人悲痛欲绝,似乎并无异常……」他想起昨日在侯府见到的情形。

「本王不想听‘似乎’。」萧绝冷冷打断他,「查。暗中查。看看他们府上最近有没有请过外面的大夫,有没有偷偷购置什么特别的药材,有没有生面孔进出。记住,要绝对隐秘,若是打草惊蛇……」

他没有说下去,但孙先生已经明白了其中的分量和风险。

定北侯虽远在边关,但在军中的影响力不容小觑,若无确凿证据动了他的家眷,后果不堪设想。

「属下明白!定会做得滴水不漏!」孙先生郑重道。

萧绝挥了挥手,孙先生躬身退下。

高台上,再次只剩下萧绝一人。

寒风卷起他的披风,猎猎作响。

他极目远眺,视线越过繁忙的军营,投向那座巍峨又压抑的京城。

冷焰,就像一根扎在他肉里的毒刺,一根卡在他喉咙里的硬骨。

不拔出来,不碾碎她,他寝食难安。

「无论你躲在哪里,」他低声自语,声音湮灭在风里,「本王都会把你揪出来。」

---

定北侯府,西院暖阁。

药味比昨日更加浓郁。

冷焰依旧昏迷,但脸色不再是那种死寂的苍白,反而泛起一种不正常的潮红。细密的汗珠不断从她的额角、鼻尖渗出,将她额前的碎发打得湿透。

她睡得极不安稳,眉头紧锁,头在枕上无意识地来回摆动,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

「……跑……快跑……」

「……火……好大的火……」

「……阿母……别怕……焰儿保护你……」

「……痛……好痛……」

侯夫人坐在床边的绣墩上,亲自拿着湿帕子,小心翼翼地为她擦拭额头的汗水。陈老先生刚刚又来施过一次针,脸色却比昨日更加凝重。

「陈老先生,她这高热……」侯夫人担忧地低声问道。

「夫人,」陈老先生叹了口气,「这位姑娘体内的阴寒之毒,已被重伤引动,如今邪毒与瘀血交织,郁而化热,故而高烧不退。此乃险兆,若高热持续不退,恐烧灼五脏,损伤神智,甚至……」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侯夫人已经明白。

她看着冷焰即使在昏迷中依旧痛苦挣扎的模样,看着她身上层层包裹却仍渗出血丝的绷带,心中五味杂陈。

这个女子,究竟背负着怎样的深仇大恨,又有着怎样坚韧的意志,才能做出那般惊天动地的事情,又能在这般致命的伤势下苦苦支撑?

「无论如何,请先生务必救她。」侯夫人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老夫自当尽力。」陈老先生沉吟道,「只是……姑娘伤势过重,寻常汤药恐难见速效。若能有一株老山参,最好是百年以上的,取其最精华的参须部分吊命,再佐以老夫的金针渡穴,或能增加一两分把握。」

「百年老山参?」侯夫人微微蹙眉。这等药材极为珍贵,侯府库房里倒是有一株,是当年侯爷立下大功时先帝所赐,一直珍藏着以备不时之需。但如今侯爷远在边关,世子「重伤」需要名贵药材吊命的消息已经传开,若此时动用……

但她只犹豫了一瞬,便立刻对身后的心腹嬷嬷道:「去,开我的私库,将那只紫檀木盒里的老参取来,交给陈老先生。」

嬷嬷脸色微变,欲言又止:「夫人,那是侯爷……」

「快去!」侯夫人语气微沉。

「是!」嬷嬷不敢再多言,连忙低头退了出去。

陈老先生也有些动容:「夫人,这……」

「药再好,也是给人用的。」侯夫人淡淡道,「若能救回一条性命,值得。」

就在这时,床上冷焰的呓语陡然变得清晰急促起来,带着极大的惊恐和绝望:

「……不要!不要过来!」

「……地图……假的……是假的……」

「……萧绝……你找不到……永远找不到……」

听到「萧绝」两个字,侯夫人和陈老先生的脸色都是一变!

侯夫人立刻对陈老先生道:「先生,今日之事,以及她所说的一切,绝不可对外泄露半分。」

陈老先生行医多年,深知高门大户秘辛之多,立刻郑重颔首:「夫人放心,老夫自有分寸,今日之事,出得此门,绝不入第六耳。」

很快,嬷嬷取来了一个长长的紫檀木盒。侯夫人亲自打开,里面铺着明黄色的绸缎,躺着一株形态酷似人形、须根纤长密集的老山参,药香扑鼻。

陈老先生眼中闪过一抹惊喜:「果然是极品!有此物相助,把握便大了几分!」他小心地剪下几根最纤细的参须,交给助手去立刻煎煮参汤,又将其余部分妥善收好。

参汤很快被送来,侯夫人亲自小心翼翼地将冷焰扶起一点,陈老先生用特制的细长银勺,一点点地将参汤喂进她的嘴里。

或许是参汤起了作用,或许是金针渡穴的效果,冷焰的高热似乎稍微退下去一点,挣扎也变得微弱了些,呼吸虽然依旧微弱,却似乎平稳了一些。

侯夫人稍稍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这时,阁外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以及管事刻意提高的、带着一丝紧张的声音:「夫人正在佛堂为世子祈福,吩咐了不见外客,还请孙先生见谅……」

孙先生?萧绝麾下的首席幕僚?

侯夫人的心猛地一提!他怎么来了?是例行探病,还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她立刻对陈老先生使了个眼色,陈老先生会意,连忙将药箱收起,做出刚刚诊治完毕的样子。

侯夫人则快速整理了一下衣襟和发髻,脸上瞬间又挂上了那副悲戚欲绝、强打精神的模样,对嬷嬷低声道:「请孙先生去花厅稍候,我这就过去。」

她深吸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床上似乎暂时安稳下来的冷焰,眼神复杂。

风暴,果然还是刮进来了。

---

定北侯府花厅。

孙先生端着茶盏,却并未饮用,只是目光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厅内的布置,以及侍立一旁、低眉顺眼的仆役。

侯夫人很快便来了,依旧是一身素缟,眼眶红肿,被嬷嬷搀扶着,每一步都显得虚弱无力。

「孙先生大驾光临,可是王爷有何吩咐?」侯夫人声音沙哑地问道,微微福了一礼。

孙先生连忙放下茶盏起身还礼:「夫人节哀,万万保重身体。王爷今日忙于军务,实在抽不开身,特命在下前来探望世子病情,看看府上可有需要帮忙之处。」他话说得极为客气周到,目光却仔细地观察着侯夫人的神色。

侯夫人拿起帕子拭了拭眼角,哀声道:「有劳王爷和先生挂心了。珩儿他……还是老样子,昏迷不醒,汤药难进,陈老先生已是尽力……只能看天意了……」说着,声音又哽咽起来。

「吉人自有天相,世子定然能逢凶化吉。」孙先生安慰了一句,话锋似随意一转,「听闻夫人请了陈老先生过府?陈老医术精湛,尤其擅长内科疑难杂症,有他老人家在,想必世子情况定能稳定。」

侯夫人心中冷笑,果然是为了探查虚实而来。她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悲伤模样:「是啊,幸亏陈老先生肯来……否则,我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不知……世子除了坠马之伤,可还有其它不适?王爷甚是关切,嘱咐在下定要问仔细些。」孙先生看似关切地问道,「例如,是否受过风寒?或是旧疾复发?也好让太医们斟酌用药。」

这话问得极其刁钻!既打探了世子具体伤势,又暗藏机锋——是否受过风寒?是否旧疾?都是在旁敲侧击,世子重伤是否另有隐情?是否与某些「来历不明」的伤病有关?

侯夫人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哀切摇头:「就是摔得太重了……内里伤得一塌糊涂……若只是寻常风寒旧疾,倒还好了……」她恰到好处地又拿起帕子捂住了嘴,仿佛难过地说不下去。

孙先生仔细观察,并未发现明显破绽。侯夫人的悲痛不似作伪,对答也毫无漏洞。他沉吟片刻,又道:「王爷离京在即,心系世子安危,特意吩咐,若府上需要什么珍稀药材,尽管开口,王府库藏或许有之。」

「离京?」侯夫人适时地露出惊讶和担忧的表情,「王爷要亲征?这……北疆局势竟已危急至此了吗?」她巧妙地将话题引开。

孙先生叹了口气:「是啊,叛军猖獗,王爷不得不亲自前去坐镇。故此,在离京前,特意让在下来看看府上有何需要。」他再次将话题拉了回来,显然不得到一点关于药材的信息不肯罢休。

侯夫人心中飞速权衡。萧绝生性多疑,若一味拒绝,反而更惹怀疑。不如……

她叹了口气,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无奈和感激:「王爷隆恩,臣妇感激不尽……说起来,珩儿如今这般光景,寻常药材确实难以维系,正需一味老参吊命。府中原有一株百年老参,只是年份久远,不知药力还剩几分……若是王爷库中另有更好的,臣妇……臣妇就厚颜恳请王爷赐药了……」她说着,又要垂泪。

这话半真半假。侯府有老参是真,她动用私库给冷焰用了也是真。但此刻说出来,反而显得坦荡——我家确实需要好参,王爷你若真有,那就拿来啊。

孙先生目光微闪。侯夫人这个反应,合情合理。世子重伤垂危,需要老参吊命,再正常不过。

「原来如此。夫人放心,回府后在下立刻去查,若有所得,定第一时间送来府上。」孙先生拱手道,似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态度更加缓和了些。

又寒暄了几句,孙先生便起身告辞。

侯夫人亲自将他送至花厅门口,看着他背影消失,脸上那副悲戚柔弱的表情才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冰冷的凝重。

「嬷嬷,」她低声吩咐身边的心腹,「去告诉陈老先生,近日若非必要,暂时不要再过府了。府内一应用药,都通过可靠之人,从外面不同的药铺零星购入,绝不可引人注意。」

「是,夫人。」

侯夫人转身,望向西院暖阁的方向。

萧绝的触角,已经开始试探了。

这场危险的游戏,每一步都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

而那个引来风暴的核心,此刻正躺在她家的暖阁里,生死未卜。

---

摄政王府书房。

孙先生将自己前往定北侯府的经过,详细禀报给了萧绝。

「……依属下观察,侯夫人的悲痛不似作伪,世子重伤应是无误。她提及需要百年老参吊命,神情坦然,并未推拒王爷的好意,看来府中确实急需此物。」孙先生总结道。

萧绝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百年老参……」他重复了一遍,眼中闪过一丝疑窦,「定北侯府,连一株像样的老参都拿不出来了?」

「侯夫人说府中原有一株,只是年份久远,恐药力不足。」孙先生回道,「属下已答应回府核查库藏。」

萧绝沉默了片刻。

定北侯府的反应,听起来合情合理,找不到任何明显的错处。

但他心中的那点疑虑,却并未完全打消。

那个女人太狡猾,太会利用人心和局势。而定北侯府……赵珩那个小子,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重伤?真的只是意外?

「王爷,」孙先生见萧绝不语,小心问道,「那老参……」

「给。」萧绝冷冷道,「挑一株好的,给他们送去。再派两个‘得力’的太医,随参一同过去,‘协助’陈老先生为世子诊治。告诉太医,给本王‘仔细’看看世子的伤。」

孙先生心中一凛,立刻明白了萧绝的用意——送参是假,借机安插眼线、亲自确认世子伤势是真!

「是!属下这就去办!」

「还有,」萧绝叫住他,「搜捕不能停。告诉下面的人,就算把京城翻个底朝天,也要继续搜!尤其是那些阴暗的、肮脏的、见不得光的地方!」

「是!」

孙先生退下后,萧绝走到窗边。

亲征在即,他必须离开京城这个漩涡中心,去应对北疆更大的风暴。

但京城里,藏着的那根毒刺,却让他如鲠在喉,无法安心。

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她就在这里。在某处,看着他焦头烂额,看着他被迫离开。

这种被动的感觉,让他极端不爽。

「冷焰,」他看着窗外阴沉的天色,声音低哑,「别高兴得太早。」

「等本王收拾了北边的烂摊子,回来再慢慢跟你算总账。」

「到时候,你会发现,落在本王手里,比落在阎王爷手里……惨得多。」

他转身,抓起桌上的帅盔,大步向外走去。

玄甲寒光,猩红披风在身后卷起凌厉的弧度。

点将台下的军队已经集结完毕,肃杀之气直冲云霄。

萧绝翻身上马,最后回望了一眼那座巍峨又压抑的皇城。

然后,猛地一挥手。

「出发!」

铁流滚滚,向着北疆烽火狼烟之地,汹涌而去。

而在他身后,京城看似恢复平静的水面下,因为他离开前埋下的钉子,以及那个藏在定北侯府深处的秘密,暗流愈发汹涌。

暖阁内,参汤的药力似乎终于起了作用,冷焰的高热渐渐退去,陷入了一种更深沉的、或许是身体正在拼命自我修复的睡眠之中。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仿佛在梦中,依旧紧紧握着什么。

或许是一片染血的碎瓷。

或许是一线渺茫的生机。

第72章 完。

爱读书屋推荐阅读:造化一炁神诀原神:一株草也可斩落星辰天之湮永恒界四合院:家有七仙女,我真忙原神:最可爱的魔神!年代快穿之炮灰随心所欲童年回忆:从恐龙宝贝继续开始开棺大吉股市风云之逆袭传奇盗墓:开局大慈大悲手魔法这么练也是可以的吧帅小白封神路火影之星噬黄亦玫每日一问,宝宝今天亲亲吗快穿:疯批宿主在线作妖熊出没:异界幻想亮剑:满级悟性,手搓M1加兰德绝宠妖妃:邪王,太闷骚!逆天仙途:废柴的崛起亮剑:我只能卖民用品怎么了?快穿精灵梦叶罗丽我当大圣姐姐这些日子,操碎了心雁行录俏寡妇搞钱上瘾,小狼狗他求贴贴四合院:和贾东旭一起进厂重生九零小辣椒职业大神竟然是邻家哥哥穿越七零年代:冬至春又来七零:暴躁小妹靠打人救爹暴富啦一人之下:非主流艺术家的成长重生做富婆:有钱又有闲修无敌仙路我的大小美女老婆逃婚当天,我傍上了大佬人在奥特:开局这个世界开始娘化德哈:重温旧梦快穿之万人迷路人甲摆烂攻略指南诡异降临,狂印冥钞的我无敌了鬼律师卿本佳人,奈何要做母老虎救命!病弱小可爱他超乖穿越火影陪四代目长大天道闺女之九门小师妹爱人祭天,大小姐杀疯了认亲侯府被替嫁,玄学祖宗闹翻天穿书女配太嚣张,绿茶白莲心慌慌亲爱的请抓牢天道九叶本姑娘体重二百八花见花开人人夸
爱读书屋搜藏榜:火影人之咒印七零军嫂娇又凶,海军老公拿命宠世子爷的黑莲花,能有什么坏心思白月光降临,季总沦陷了快穿:在狗血的全世界路过宜修重生,脚踩纯元上位诸天签到,从四合院开始萌妃快扶我起来吃糖穿越农女种地忙全民转职:我召唤魅魔雅儿贝德白月光岁月静好,主角团负重前行洪荒:从云笈七签开始重生成猫守护你结巴女生成为教授的历程为什么我又重生了致命游戏:归梦快穿:当狐狸精绑定生娃系统后我是黎家姑娘快穿之绝美工具人拒绝做炮灰逆世仙途:林风飞剑诛魔一秒一罪奴,女帝跪求我别反!霍欧巴,宠我如初领证后,周队长宠妻成瘾高冷大叔甜宠妻穿越不穿补丁裤,我在民国当首富美小护与腹黑男神医生的恋爱史娇软答应说:皇上臣妾又有身孕了重生:拒绝当舔狗,我同桌超甜斗罗:穿成唐三,开始修仙七零小知青被军官宠麻了尘埃花成长记百炼谱仙缘竹马为我弯腰诸天:从成为刘沉香开始崛起柯南世界里的失控玩家徐千金和他的教练女友四合院生活乐无穷午夜交易所竹影深几许与主角相爱相杀的那些事道乡之修道成仙灵兽归元记摄心妖妃倾天下魂穿之杀手王妃不好惹我在觅长生迷情浴爱偷听我心声后,全家都想逆天改命诸天从噬灵魔开始某美漫的超级进化
爱读书屋最新小说:万古剑髓风水王者归来哭天喊地七仙女快穿:普通的我,靠美貌攻略?重生70,老娘物资堆成山魂穿珞珈,但是忠诚派世家囚凰女将心重生九零,情场金丝雀九霄帝医咒回:甚尔有个妹妹青冥问心录兽世之妥协双日凌空,魔剑觉醒,求魔问道红薯苗破局:五岁女智斗恶地主半夏柒清欢逃出宫的第99次焚寂枪神开局仙子大师姐,我真不是靠山王快穿,神明退休指南杀手帝师:开局继承破烂书院破晓之翼:女皇的征途超甜妥俗!打工妹的流水情债西游系统纪元假面骑士:元素纪元六零奶团被读心,带飞全家成团宠同院双骄:从校园到婚纱凤啼权巅:穿越女的帝王攻略星际战争?我的新品发布会罢了HP白眼给你顶级魔药天赋穿越流民的腹黑小夫郎别叫我老祖,我只是个筑基修士京圈大佬们的重生妹宝,又甜又乖宇宙地球人类三篇退婚?废你江山做女帝!宁尊仙途星轨蚁途人民的名义:胜天半子,与天争命爱情公寓:续章飞升大罗天后才发现是洪荒凡人修仙:魂体双修快穿:不当血包了,我创翻所有人现代神侦探古代小捕快穿梭位面?转手跟国家合作!穿越七零:炮灰亲妈养崽记前世今生:再续千年缘夺回家产,资本家大小姐下乡边疆民间故事选集名侦探柯南:都给我坐下喝红茶【HP】我就是来度个假而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