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过崖,位于青冥剑宗后山一处极其偏僻的角落。这里并非什么风景秀丽之地,而是一座光秃秃的、如同被巨剑削平了的孤峰。崖顶不过方圆数十丈,怪石嶙峋,寸草不生,只有一座简陋得几乎不能称之为洞府的岩石洞穴。
此地的天地灵气异常稀薄,且夹杂着一股莫名的沉重威压,据传是上古时期某位剑宗大能在此闭关,其残留的剑意影响了此地环境,使得在此修炼事倍功半,心神也容易受到压制,故而被设为惩戒弟子之所。
两名刑律殿执事将杨玄送至崖顶,其中一人取出一面令牌,对着虚空一划,一道透明的光膜显现,将整个崖顶笼罩——这是思过崖的禁制,只许进,不许出,除非刑期届满或有宗主法令。
“杨师弟,你好自为之。”那执事留下一句不咸不淡的话,便与同伴驾起剑光离去,将杨玄独自留在了这孤寂的崖顶。
寒风凛冽,吹拂着杨玄的衣袍。他环顾四周,入目皆是荒凉。但他心中并无多少沮丧,反而有种尘埃落定的平静。相比于刑律殿的刀光剑影和外界纷扰不断的目光,这里虽然艰苦,却难得清净。
他首先检查了一下自身状态。强行压制魔刀反噬,对他的神魂和经脉都造成了不小的负担,体内剑元力也消耗了大半。凌清羽那口朱雀真炎精血虽然助他度过了难关,但至阳之力与他体内尚未完全平息的魔气以及《太虚剑经》的剑元形成了微妙的冲突,需要时间慢慢调和。
“当务之急,是恢复伤势,稳固境界,然后……彻底解决噬魂刃的问题。”杨玄走进那简陋的石洞,盘膝坐下。
他并未立刻开始修炼,而是先将心神沉入体内,仔细感知着那丝盘踞在丹田的精纯魔气,以及识海中与噬魂刃紧密相连的那片黑暗意志。
经过刑律殿的暴走,噬魂刃似乎消耗了不少力量,此刻显得颇为沉寂,但那潜在的凶戾与吞噬欲望并未减少分毫,如同蛰伏的凶兽。而那丝魔气,在经历了与朱雀真炎和太虚剑元的冲突后,似乎变得更加凝练了一丝。
“堵不如疏,压不如化。”杨玄回想起在魔意冲击下的明悟。想要真正掌控这股力量,就必须将其彻底炼化,融入自身体系,而非一味地排斥和压制。
他尝试运转《太虚剑经》,淡金色的剑元力缓缓流淌,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丝精纯魔气。起初,魔气依旧排斥,散发出冰冷的寒意。但杨玄并不强求,只是以温和的剑元力不断包裹、浸润,如同水滴石穿。
同时,他分出一缕神识,尝试与噬魂刃内那片沉寂的意志进行沟通。这不是驯服,而是一种理解和共鸣。他传递过去的是自身的剑道意志,是守护与变强的决心,而非恐惧与屈服。
这个过程缓慢而凶险,稍有不慎便可能再次引动反噬。但杨玄心志坚定,耐得住寂寞,就在这孤寂的思过崖上,开始了漫长而艰辛的“降魔”之旅。
时间一天天过去。
杨玄每日除了必要的调息,便是重复着炼化魔气、沟通魔刀的过程。思过崖灵气稀薄,修炼速度极慢,但这反而让他更加专注于对自身力量的精微掌控和对剑道的沉淀反思。
他将与石破天、苏慕云、林惊涛的战斗反复回味,尤其是最后那凝聚风之剑势雏形的一剑,以及动用噬魂刃时那种引动黑暗力量的感悟。在绝对安静的环境下,许多之前忽略的细节和灵感纷纷涌现。
他对“风”的理解不再局限于速度和穿透,开始感悟其“无处不在”的渗透,“无孔不入”的变化,以及“风暴”的狂暴。他的风之剑势,在寂寥的崖顶,伴随着呼啸的山风,悄然成长,虽然距离真正大成还有很远,但根基却打得无比扎实。
偶尔,他也会演练剑法。没有固定的招式,只是随心所欲地挥洒,将感悟融入剑中。剑光时而如清风拂面,时而如疾风骤雨,时而又带着一丝仿佛能撕裂空间的凌厉。
在进入思过崖一个月后的某个夜晚,杨玄终于成功地将那丝精纯魔气,炼化了一丝!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但那魔气不再排斥他的剑元力,反而如同墨滴入水,虽然依旧泾渭分明,却不再激烈冲突,甚至能被他引导着,融入剑元力中,使得剑元力多了一丝极其隐晦的锋锐与破坏特性!
这是一个里程碑式的突破!证明了他的思路是可行的!
也就在他初步炼化一丝魔气,心神略有松懈的瞬间——
异变陡生!
一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影,如同鬼魅般,毫无征兆地穿透了思过崖的禁制光膜,出现在石洞之外!
那黑影气息内敛到了极致,若非杨玄刚刚突破,神识敏锐,几乎无法察觉!但其身上散发出的那一缕若有若无的杀意,却冰冷刺骨!
开窍境后期!至少是七重,甚至八重的强者!
来人身法如电,根本不给杨玄任何反应时间,一指便点向石洞!指尖凝聚着一点深邃的幽光,仿佛能洞穿虚空,直取杨玄眉心祖窍!这一指,狠辣、刁钻、迅疾,就是要一击必杀,毁其神魂!
危机降临!远比擂台上、刑律殿中更加直接、更加致命的危机!
杨玄浑身汗毛倒竖!他此刻状态并未完全恢复,又刚刚耗费心神炼化魔气,正是旧力刚去、新力未生之时!
躲不开!挡不住!
生死一线间,杨玄几乎是本能地做出了反应!
他并未试图闪避或格挡那必杀一指,而是心念电转间,沟通了刚刚才初步炼化、尚不稳定的那一丝融合了魔气的剑元力,并将其疯狂注入手中的噬魂刃!
同时,他放弃了对噬魂刃的全部压制,反而以一种决绝的意志,主动引动了刀身内那片黑暗的意志!
“嗡——!”
噬魂刃仿佛感受到了主人面临生死危机以及那主动放开的“邀请”,瞬间爆发出比在刑律殿时更加凝聚、更加恐怖的凶戾之气!漆黑的魔光不再是冲天而起,而是如同活物般缠绕在刀身之上!
杨玄双目瞬间化为一片漆黑,但他眼神深处,却保留着最后一丝属于自身的清明与冰冷!
他反手一刀,没有任何章法,只是循着那杀手气机最盛之处,悍然劈出!
以攻对攻!以命搏命!
“轰!”
漆黑的刀芒与那点深邃幽光狠狠撞在一起!
没有巨响,只有一种令人神魂都要冻结的湮灭之声!那杀手志在必得的一指,在噬魂刃那凝聚了杨玄全部力量、并引动了部分本源魔气的刀芒面前,竟如同冰雪遇烈阳,瞬间崩碎、消融!
刀芒余势不减,直接劈中了那黑影的胸口!
“噗嗤!”
一声利刃入肉的闷响!
那黑影发出一声短促而惊骇的闷哼,显然完全没料到杨玄在如此状态下还能发出如此恐怖的反击!他胸前爆开一团血光,整个人如同被蛮荒巨兽撞中,倒飞出去,狠狠砸在禁制光膜上,又弹落在地。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一股冰冷暴戾的吞噬之力正疯狂侵蚀着他的生机与灵力,让他根本无法聚力!
而杨玄在一刀劈出后,也闷哼一声,单膝跪地,噬魂刃拄地,大口喘息。强行引动魔刀本源,让他刚刚压下的魔气再次躁动,神魂如同被撕裂般剧痛。但他死死盯着那道黑影,眼神冰冷如刀。
那黑影捂住不断逸散黑气的胸口,惊骇地看了杨玄一眼,又忌惮地看了一眼他手中嗡鸣不止的噬魂刃,知道事不可为,再拖下去恐怕自己都要交代在这里。他毫不犹豫地捏碎了一枚符箓,身形一阵模糊,竟直接穿透禁制,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来得快,去得也快。
只留下地上一滩散发着阴冷气息的鲜血,证明着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刺杀并非幻觉。
杨玄强撑着站起身,走到那滩鲜血前。血液正在被残留的魔气迅速侵蚀、干涸。
“大长老……果然迫不及待了。”杨玄眼神幽深。这杀手手段诡异,能悄无声息穿透思过崖禁制,绝非寻常弟子,定然是大长老圈养的死士!
这次刺杀,虽然被他以两败俱伤的方式击退,但也暴露了他的底牌,并且让他伤势加重,魔气反噬的风险更大。
他抬头望向孤崖之外沉沉的夜空,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紧迫感。
思过崖,并非安全的避风港。这里的孤寂与艰苦是考验,而隐藏在暗处的杀机,才是真正的磨刀石!
他必须更快地变强!必须在下一波杀机来临之前,拥有足以自保,甚至反击的力量!
他擦去嘴角因魔气反噬而溢出的鲜血,眼神变得更加坚定。
孤崖悟道,暗夜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