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关怀”,比之前的冷酷更让她感到不安。
这平静的水面下,隐藏的是怎样的暗流?
她不知道那个男人正在经历怎样一场灵魂的地震,不知道他正在用“补偿”来掩盖内心的惊涛骇浪。
她只知道,那个一个月的期限,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正在一天天逼近。
而她这偷来的、带着阳光和弟弟笑容的平静生活,如同美丽的肥皂泡,随时可能被那个男人漫不经心的一口气,吹得粉碎。
她看着阳阳满足地吃着核桃酥的笑脸,心中充满了复杂到极致的情感——对弟弟康复的喜悦,对这短暂自由的珍惜,以及对未来那深不见底的恐惧。
她只能紧紧抓住眼前这片刻的温暖,如同抓住救命的稻草,在风暴再次来临前,汲取最后的力量。
阳光依旧明媚,却再也无法驱散她心底深处那片名为“顾衍”的浓重阴影。
日子在一种表面的平静与林晚内心日益加剧的恐慌中滑过。
顾衍的“补偿”如同细密的雨丝,无声无息地渗透进她短暂的自由里。
城南那家昂贵的老字号点心,每天雷打不动地出现在餐桌上,品种丰富得过分。
阳阳的康复训练室被升级到了医院最顶级的私人区域,配备了最先进的器材和最耐心的理疗师。
吴妈接电话的次数明显增多,虽然她总是刻意压低声音或走到阳台,但林晚偶尔能捕捉到“先生”、“安德森医生”、“新住所”等零碎的字眼,每一个都像针一样刺在她的神经上。
最让她感到窒息的是陈默。
他不再只是守在楼下或车里,而是会“恰好”出现在医院的花园,在她推着阳阳散步时,隔着一段距离,像一个沉默的、无处不在的幽灵。
他看向她的眼神依旧没有情绪,但林晚能感觉到,那目光停留的时间变长了,带着一种……审视?
或者说,是替另一个人进行的观察?
这种被严密“关照”的感觉,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她重新笼罩。
她努力维持着在阳阳面前的平静和笑容,但心底那根弦却越绷越紧,时刻担心着这张网会在某个瞬间骤然收紧。
顾衍的状态越来越糟。
他像一个陷入泥沼的困兽,越是挣扎,陷得越深。
白天,他用高强度的工作和近乎冷酷的决策来麻痹自己,试图证明他依然是那个无懈可击的掌控者。
然而,一到黄昏,或者某个会议间隙,那种无法抑制的焦躁和……渴望,就会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将他淹没。
他需要看到“她”。不是陈默冰冷汇报里的文字,不是吴妈带着主观色彩的描述,而是活生生的、带着温度和表情的林晚。
于是,偷窥成了他无法戒掉的毒瘾。
他不再满足于坐在咖啡馆远眺。
他的车开始出现在更近、更隐秘的地方。
有时是在公寓对面那条僻静小巷的阴影里,有时甚至冒险停在医院内部员工停车区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他像一个最卑劣的偷窥者,贪婪地透过深色的车窗玻璃,捕捉着那个身影的一切。
他看到她扶着阳阳在花园里练习走路,夕阳的金辉勾勒着她清瘦却挺直的脊背,
她侧着头,耐心地鼓励着,声音听不见,但那专注的神情和唇边若有若无的弧度,像带着魔力,能奇异地抚平他心头的戾气。
他看到她坐在病房窗边的椅子上,低头削着一个苹果,动作娴熟而温柔,长长的睫毛垂着,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阳光落在她身上,让她看起来像一幅静谧的油画。
那一刻,顾衍的心跳漏了一拍,一种陌生的、近乎“岁月静好”的错觉攫住了他,让他几乎忘记了时间。
他看到她推着轮椅上的阳阳去小卖部,少年撒娇地指着什么,她无奈地笑着摇头,最终还是妥协地掏钱买下。
那带着宠溺和纵容的笑容,像一把小钩子,猝不及防地钩动了顾衍心底最深处某个尘封的角落。
他想不起自己上一次这样纯粹地因为一个人开心而开心是什么时候了。
这些画面,像最烈的酒,让他沉醉,也让他痛苦。
每一次窥视后,那种噬骨的、名为“愧疚”的毒藤就缠绕得更紧。
他看着她身上渐渐恢复的生气,看着她眼底重新燃起的微光(尽管那光从未为他点亮),
再对比记忆里她在顾宅的苍白、恐惧和死寂……巨大的反差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良知(如果他还残存一点的话)上。
“她本该一直这样……”一个微弱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带着无尽的懊悔和……疼惜?
这个念头让他悚然一惊,随即是更深的恐慌和愤怒!
他猛地一拳砸在方向盘上,刺耳的喇叭声在寂静的小巷里突兀地响起,惊飞了树上的鸟雀。
林晚推着阳阳从医院的小卖部出来,心情因为弟弟难得的撒娇和笑容而轻松了一些。
她小心地避开路面的不平,准备穿过一小片树荫回病房楼。
就在这时,一声短促而刺耳的汽车喇叭声从不远处的小巷方向传来。
林晚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午后的阳光有些晃眼,她微微眯起眼睛。
深色的车窗玻璃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光,看不清车内。
但是……那辆车的轮廓,那低调却透着极致奢华的线条,还有那个隐约可见的车标……
林晚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是顾衍的车!她绝不会认错!
那辆车曾无数次载着她驶向顾宅那无边的噩梦!
一股寒气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跳动!
他在这里?他就在离她这么近的地方?他在……看着她?!
刚才那短暂的轻松和温暖瞬间被极致的恐惧和冰冷的屈辱所取代!
阳光仿佛瞬间失去了温度,周围的空气变得粘稠而窒息。
她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衣服,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一道冰冷而贪婪的目光一寸寸地审视着!
“姐?你怎么了?手好冰。”
阳阳担忧的声音传来,他感觉到了轮椅扶手上姐姐手指的僵硬和冰凉。
林晚猛地回过神,强迫自己压下喉咙里的尖叫和翻涌的恶心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