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红色的裙装如同第二层皮肤，贴合着苏晚的身体，料子意外地柔软而坚韧，行动间几乎不发出声响。
那双短靴也极为合脚，让她步履轻盈。唯有腰间悬挂的那把短刃，沉甸甸的，冰冷的触感时刻提醒着她这身“馈赠”背后可能隐藏的代价。
她站在干涸的水池边，苍白骨花的异香萦绕不去。无面侍从没有再出现，仿佛将她遗忘在了这个庭院里。但这种“自由”反而更让人不安。谢辞绝不会无缘无故给她装备和知识，然后放任不管。暴风雨前的平静，往往最是熬人。
她尝试探索庭院的其他角落，除了墙壁上缓缓蠕动的荆棘和那些诡异的花，并无其他发现。那扇通往走廊的门也无声地关闭了，无法从内部打开。这里成了一个华丽的囚笼。
时间在死寂中流逝，不知是白天还是黑夜。苏晚靠坐在骨椅上，强迫自己回顾“缄默之间”里被强行灌输的知识。
那些能量回路、符号解析、怪物弱点……如同破碎的拼图，散落在脑海。她尝试着集中精神，引导那微薄得几乎感知不到的精神力，按照卷轴上描绘的最简单的回路运转。
起初毫无反应，只有太阳穴因过度集中而传来的胀痛。但她没有放弃，血月祭坛和回响深渊的经历告诉她，任何一点微小的力量，在绝境中都可能成为救命稻草。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时，指尖突然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温热感！仿佛有细小的电流流过！
成功了？！
虽然微弱得可以忽略不计，但这确确实实是她第一次主动引导出了能量！不是依靠谢辞的印记，而是凭借她自己（尽管是被迫）学到的知识！
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涌上心头，但随即被她强行压下。不能得意，不能松懈。这点力量，在谢辞面前，依旧如同萤火之于皓月。
就在这时，庭院中央那片黑色的细沙地面，突然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
细沙向两侧分开，露出一个向下的、旋转的暗红色阶梯，深不见底，散发出更加浓郁的血腥气和一种……类似舞台帷幕拉开前的、混合着期待与恶意的氛围。
来了。
苏晚握紧了腰间的短刃，心脏狂跳。该来的，终究躲不掉。
她深吸一口气，迈步踏上了向下的阶梯。
阶梯并不长，旋转了大约两三圈便到了底。眼前豁然开朗，是一个圆形的、如同古罗马斗兽场般的封闭空间。
四周是层层升起的、由暗红色晶体构成的“观众席”，但空无一人，只有无数个空荡荡的座位，沉默地俯瞰着中央的“舞台”。
“舞台”地面光滑如镜，倒映着上空不知来源的、聚焦般的暗红灯光。空气凝滞，带着金属和尘埃的味道。
这里是什么地方？新的副本？还是谢辞的私人剧场？
苏晚警惕地站在舞台中央，短刃出鞘，横在身前。她能感觉到，有一道目光，正从观众席某个最高的、被阴影笼罩的包厢位置投下来，冰冷地落在她身上。
谢辞。祂果然在看着。
【场景加载完毕。】
【训练关卡：‘血色剧场’开启。】
【目标：在‘提线人偶’的围攻下，存活三十分钟。】
【规则：人偶弱点为颈部能量核心。运用你的知识。】
【倒计时开始：29:59】
训练关卡？不是真正的副本？
没等苏晚细想，舞台边缘的阴影里，传来一阵“咔哒咔哒”的、令人牙酸的机括声响。
紧接着，十个身穿破烂戏服、脸上涂着夸张油彩的木偶，迈着僵硬而同步的步伐，从四面八方走上了舞台。
它们的关节由粗糙的木栓连接，动作时发出吱呀声响，空洞的眼睛齐刷刷地“盯”着苏晚，嘴角咧开到耳根，挂着永恒不变的、诡异的微笑。
提线人偶！
它们手中拿着各种锈迹斑斑的“道具”——生锈的剪刀、断裂的长矛、甚至是厨房用的剁骨刀。
倒计时一秒秒减少。
十个人偶同时停下脚步，歪了歪头，然后猛地发动了攻击！它们的速度远比看起来要快，动作虽然僵硬，但配合默契，瞬间封死了苏晚所有退路！
苏晚头皮发麻，几乎是凭借本能向侧面翻滚，险之又险地躲开了第一波交叉攻击。锈蚀的刀锋擦着她的裙摆划过，带起一阵冷风。
不能硬拼！规则提示了弱点在颈部！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运用刚刚学到的知识，快速观察。这些人偶的动作有明显的规律性，像是被无形的线操控着。它们的颈部，确实有一个微微发光的、指甲盖大小的红色晶体！
一个拿着剪刀的人偶率先冲来，剪刀张开，直剪她的喉咙！
苏晚矮身躲过，手中短刃顺势向上撩起，精准地刺向人偶的颈部核心！
“叮！”
一声脆响！短刃竟然被弹开了！那红色晶体比想象中坚硬！
而她的攻击似乎激怒了人偶，另外几个立刻围拢过来，攻击更加迅猛！
苏晚狼狈地躲闪格挡，短刃与锈蚀的武器碰撞，溅起零星火花。她的力量和经验都远逊于这些人偶，只能依靠娇小的身形和刚刚提升的些许灵活性周旋。
这样下去不行！体力迟早耗尽！
她想起知识中关于能量弱点共振的描述。这些核心是能量驱动的，或许可以用精神力进行干扰？
她一边躲闪，一边尝试着将那一丝微弱的精神力，如同细针般，刺向最近一个人偶的颈部核心！
这一次，没有硬碰硬的感觉。她的精神力如同水滴融入海绵，悄无声息地渗透了进去！
那个人偶的动作，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凝滞！虽然只有零点几秒，但对苏晚来说，已经足够了！
她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短刃再次刺出！这一次，刃尖上似乎附着了她那微弱的精神力！
“噗嗤！”
短刃成功刺入了红色晶体！晶体应声而碎！
那个人偶瞬间僵住，眼中的红光熄灭，哗啦一声散架在地，变成了一堆朽木。
有效！
苏晚精神大振！虽然精神力消耗巨大，一阵眩晕袭来，但至少找到了方法！
她如法炮制，开始更加专注地运用精神力配合短刃攻击。过程依旧凶险万分，她的手臂、小腿都被划出了几道血痕，火辣辣地疼。裙装被割破，露出里面的肌肤。
但她咬牙坚持着，每一次成功的击碎，都让她对精神力的运用熟练一分，对知识的理解加深一层。
观众席上，那道冰冷的目光始终注视着她，没有任何表示。
时间过去了一半，舞台上还能活动的人偶只剩下四个。苏晚已经气喘吁吁，精神力近乎枯竭，身体也多处挂彩。
剩下的四个人偶似乎接收到了某种指令，不再盲目攻击，而是聚集在一起，摆出了一个奇怪的阵型。它们手中的武器相互碰撞，发出一种刺耳的、有节奏的噪音！
这噪音如同魔音灌耳，直接冲击苏晚的精神！她刚刚因为战斗而略微松懈的精神防线瞬间遭受重创，头痛欲裂，眼前发黑，动作也变得迟缓！
是声波攻击！这些人偶竟然还会配合使用这种手段！
一个拿着剁骨刀的人偶趁机突进，刀锋带着恶风，直劈她的面门！
苏晚勉强举刀格挡！
“铛！”
巨大的力量传来，她虎口崩裂，短刃脱手飞出！整个人被震得向后跌去，重重摔在冰冷的地面上！
另外三个人偶立刻围了上来，举起手中的武器，就要给她致命一击！
完了！
苏晚绝望地闭上眼睛。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
她只听到几声轻微的“咔嚓”声，以及重物倒地的声音。
她惊疑地睁开眼，只见那四个围攻她的人偶，不知何时已经全部变成了地上的碎木块。而她的那把短刃，正插在远处的地面上，微微颤动着。
是……谢辞出手了？
她抬起头，望向那个最高的包厢阴影。
谢辞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包厢边缘，慵懒地倚靠在栏杆上。祂甚至没有看地上的人偶残骸，那双暗红色的瞳孔，正落在苏晚身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
【训练结束。存活成功。】
【评价：拙劣。精神力运用粗糙，战术思维僵化，意志力……尚可。】
【奖励：基础愈合。】
冰冷的提示音响起。
一股暖流凭空涌入苏晚的身体，迅速修复着她身上的伤口，连疲惫感也减轻了不少。但精神上的损耗依旧存在。
苏晚挣扎着爬起来，捡回自己的短刃，默默站在原地，不敢与谢辞对视。祂的评价像鞭子一样抽打在她的自尊心上，但“尚可”两个字，又让她心底生出一丝屈辱的庆幸。
谢辞没有离开，也没有说话。整个剧场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
良久，祂才用那低沉磁性的嗓音，缓缓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剧场里回荡：
“看来，‘缄默之间’的东西，你并没有完全浪费。”
这句话听不出是赞许还是讽刺。
苏晚低着头，握紧了拳。
谢辞的目光似乎扫过她身上破损的裙装和尚未完全愈合的细小伤痕，语气平淡地继续说道：
“这身‘血蔷薇’，还算合身。”
血蔷薇？是这套裙装的名字吗？
“下次，别让它破损得这么难看。”祂的语气里听不出情绪，但内容却让苏晚感到一阵寒意。祂在意的是衣物的完好，而非她的伤痛。
“至于‘低语之刃’……”谢辞的目光似乎在她手中的短刃上停留了一瞬，“记住刺入核心的感觉。对真正的敌人，犹豫一秒，死的就是你。”
低语之刃……原来这把短刃也有名字。
说完这些，谢辞的身影便开始缓缓变淡，似乎即将离去。
在彻底消失前，祂最后留下了一句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苏晚心中激起层层涟漪：
“七日后，‘永夜都市’开启。”
“那将是……你第一个真正的‘考核’。”
“好好利用这段时间……我的，小学徒。”
话音落下，包厢边缘已空无一人。
只有苏晚独自站在残破的人偶碎块中间，握着名为“低语之刃”的短刃，穿着名为“血蔷薇”的裙装，回味着那句含义复杂的“小学徒”。
考核？永夜都市？
谢辞似乎在为她规划一条道路，一条充满荆棘和死亡，但却能让她不断变强的道路。而“小学徒”这个称呼，比“小雀儿”少了几分玩物感，却多了几分不容反抗的掌控和……期望？
苏晚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她痛恨谢辞的冷酷和掌控，但又无法否认，在祂这种扭曲的“培养”下，她确实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适应着这个恐怖的世界，甚至开始掌握超乎想象的力量。
是甘心成为祂手中越来越锋利的刀，还是积蓄力量，等待挣脱枷锁的那一天？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七天之后，“永夜都市”将是她面临的下一个生死关卡。
而在这之前，她必须消化掉“缄默之间”的知识，熟练掌握精神力的运用，让自己……至少在那场“真正的考核”中，有活下去的资格。
她抬起头，望向空荡荡的观众席，仿佛还能感受到那道冰冷的视线残留。
然后，她转过身，拖着疲惫却坚定的步伐，沿着来时的阶梯，一步步走回那个充满苍白骨花的庭院。
她的影子，在暗红色的光线下，被拉得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