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上海,被一夜的暴雨洗涤后,空气清冷而潮湿,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宁静。但在这片宁静之下,某些角落正涌动着不为人知的暗流和激烈的交锋。江州市人民医院病房里的温情与泪水,仅仅是这场巨大风暴中一个短暂停泊的港湾。
就在苏晨于病床上含泪倾诉、肖霄紧紧守护的同时,数百里外的上海,另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正在市公安局灯火通明的审讯室和某些更高层级的办公室里,紧张而激烈地进行着。
青龙山盘山公路上的枪声、撞车、搏斗,以及最终警方成功抓捕数名持械凶徒并挫败一起恶性谋杀案的消息,像一枚投入平静水面的深水炸弹,虽然对外严格封锁消息,但在体制内部和相关利益圈层里,却引发了巨大的震动。
证据链是清晰而有力的。王大锤及其手下兄弟作为目击者,提供了关于那辆泥黄色吉普长时间尾随、并突然发难攻击的证词;被捕的杀手之一,那个被王大锤撞飞、伤势较轻的喽啰,在强大的审讯压力和确凿证据面前,为了自保,很快心理防线崩溃,竹筒倒豆子般交代了受一个叫“黑皮”的头目指使,意图制造车祸现场谋杀目标人物肖霄的犯罪事实;而那个被肖霄盛怒之下几乎废掉一条胳膊、此刻正躺在看守所医院里呻吟的疤脸头目黑皮,虽然极其顽固凶悍,但在警方出示了从其丢弃的手枪上提取的指纹、以及通过特殊渠道快速核实到的其累累案底和通缉身份后,也深知抵赖无用,最终阴沉着脸,承认了“拿钱办事”的事实。
然而,当审讯人员步步紧逼,追问幕后主使时,黑皮却咬死了牙关,只用浑浊的眼睛盯着天花板,嘶哑地说:“道上有道上的规矩,收了钱,就不能吐露金主的名字。不然,就算进去了,家里人也不得安生。你们有本事就自己查。”
线索,似乎在这里遇到了一个坚硬的壁垒。
但警方早已不是盲目调查。肖霄通过周老板那条线提供的、关于陈国平与沪东商贸利益输送的初步线索,以及匿名举报信的内容,早已让陈国平进入了侦查视线。青龙山事件,只是引爆这一切的导火索。
就在审讯陷入僵局之时,周老板通过那位在公安系统的老同学张叔,提供了一个至关重要的、足以击穿黑皮心理防线的信息:警方技术部门,连夜突击检查了黑皮及其手下常去的几个窝点,在一处隐秘的住所床板下,搜出了一个记账本和几张模糊的名片。账本上清晰记录了几笔大额资金的往来和时间,其中一笔巨款汇出的时间,恰好与陈国平动用那笔“活动经费”的时间高度吻合。而其中一张皱巴巴的名片上,印着的正是“沪东商贸副总经理,孙xx”(陈国平的那个表弟)的字样和一个电话号码!
虽然依旧没有直接指向陈国平的铁证,但这本账册和名片,如同一把钥匙,打开了一条至关重要的通道!
审讯室里,当警方将账本的复印件和那张名片啪的一声拍在黑皮面前时,这个凶悍的亡命之徒脸色终于变了变,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没想到警方动作这么快,这么狠!
“ ‘黑皮’(或他的本名),”负责审讯的老刑警目光如炬,声音沉稳却带着巨大的压迫感,“你以为你讲义气,守规矩?可笑!你看看人家是怎么对你的?账本记得清清楚楚,生怕你不知道钱是从哪个老鼠洞里出来的?再看看这个孙副经理,他姐夫是谁,你不会不知道吧?你真以为出了事,那位‘陈科长’会保你?他只会第一时间把你撇得干干净净,甚至……让你永远闭嘴!你替他扛,值吗?”
心理攻势,精准而致命。黑皮死死盯着那张名片,额头渗出了冷汗。他想起陈国平交付任务时那看似镇定却隐含焦虑的眼神,想起他催促尽快动手的急切,想起他承诺的“丰厚尾款”至今未见……一种被利用、被抛弃的寒意,瞬间浸透了他的脊椎。
与此同时,另一路民警,在王大锤那些散布各处的兄弟提供的模糊线索基础上,经过周密排查,竟然真的在郊区一个地下赌场里,将正在赌桌上吆五喝六、对此毫不知情的沪东商贸副总经理、陈国平的表弟孙某,一举抓获!并在其随身物品中,搜出了大量现金和几张记载着异常资金流向的纸条!
孙副经理就是个草包,远没有黑皮那种亡命徒的“硬气”,几乎没等审讯人员多问,就在惊慌失措中吐露了不少东西:如何利用陈国平的关系为沪东商贸牟利,如何帮陈国平处理一些“不方便”的资金,甚至含糊地提到了陈国平最近心情不好,似乎遇到了大麻烦,急需用钱打点等等……
虽然孙副经理的供词暂时还未直接指向青龙山谋杀案,但却如同一块块沉重的砖石,不断垒高着指向陈国平腐败和滥用职权的证据墙,并且从侧面印证了其具备买凶杀人的动机(清除巨大威胁)和能力(资金和渠道)。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证据,所有的口供,开始像涓涓细流,最终汇聚成一条无法抗拒的洪流,汹涌地冲向那个最终的目标——陈国平!
时机成熟!
翌日上午,雨后天晴,阳光甚至有些刺眼,但空气中依旧带着凉意。市机电局办公楼里,气氛却异常诡异。流言早已像空气一样无孔不入,关于陈科长要“倒大霉”的消息在各个办公室间秘密传递,人们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走路都小心翼翼。
陈国平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脸色铁青,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蒂。他一夜未眠,眼窝深陷,试图联系黑皮和表弟,却全部杳无音信。这种彻底的失联,像一把不断收紧的绞索,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和窒息。他强作镇定,但微微颤抖的手指和不时看向门口那惊惶的眼神,出卖了他内心的崩溃。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种等待的煎熬逼疯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不是平时下属那种小心翼翼的叩门,而是几声沉稳、有力、带着公事公办意味的敲击。
陈国平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要跳出胸腔。他嘶哑地应了一声:“进来。”
门开了。进来的却不是他的下属,而是三名穿着普通夹克、但神情严肃、目光锐利的陌生男子。为首一人亮出了一份盖着红色大印的文件。
“陈国平同志,”为首者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我们是市纪委联合调查组的。现根据相关线索和证据,依法依规要求你配合调查关于你涉嫌严重违纪违法的问题。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没有用手铐,没有大声呵斥,但那种程序化的冰冷和正式,却比任何粗暴的抓捕都更令人绝望。这意味着,组织程序已经启动,他的政治生命,事实上已经终结。
陈国平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晃了一下,勉强扶住桌子才没有摔倒。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想辩解,想抬出某个后台,但在那三双洞悉一切的目光注视下,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只剩下无意义的嗬嗬声。他知道,完了。彻底完了。对方既然敢直接来单位带人,必然是掌握了相当程度的证据,并且已经得到了某种层面的默许或支持。
在全局工作人员或明或暗、复杂各异的目光注视下,陈国平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失魂落魄、脚步虚浮地跟着调查组的人走出了办公室,走出了他经营多年、作威作福的大楼,被请进了一辆看似普通的黑色轿车里,绝尘而去。
消息像插了翅膀,瞬间传遍了整个系统,并以惊人的速度向外部扩散。
陈国平被纪委带走了!
真的出事了!
看来流言是真的!
天,要变了!
然而,正如大纲所提示,斗争远未完全结束。陈国平被带走,仅仅是拉开了最终对决的序幕,而非终点。
他被带往一处指定的地点接受隔离审查,而非直接投入看守所。这本身就说明其案件性质的复杂性(职务犯罪与经济犯罪、刑事犯罪交织)以及其背后可能存在的保护伞和关系网仍在发挥作用,试图将案件控制在“违纪”层面,避免更严重的刑事指控,尤其是那起骇人听闻的买凶杀人案。
在审查初期,陈国平一度表现得极其顽固和嚣张。他矢口否认所有指控,特别是青龙山谋杀案,将一切都推得一干二净,声称自己对此毫不知情,完全是黑皮或其表弟孙某的个人行为,甚至反咬一口,暗示这是肖霄等人对他的恶意诬陷和商业报复。他依然心存侥幸,指望背后的势力能够介入,将他“捞”出去。
但是,他低估了警方和纪委的决心,也低估了肖霄和周老板等人准备的“弹药”的威力。
周老板通过张叔那条线,持续施加压力。肖霄和李卫东则开始有条不紊地整理并向调查组提供更多关于陈国平利用职权打压浦江贸易、勾结沪东商贸进行利益输送的详细证据,包括之前被抢走的客户名单、异常波动的报价单、甚至一些通过特殊渠道获得的、盖有沪东商贸公章的内部文件复印件。
更重要的是,那个与陈国平素有旧怨的刘副科长,在得知陈国平被带走审查后,审时度势,终于不再沉默,主动向调查组提供了几份关键的内部文件审批记录和会议纪要,明确指出陈国平在多个项目上违规操作、独断专行的行为。
而那个被捕的孙副经理,在看守所里经过反复的政策攻心和证据展示,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为了争取宽大处理,开始更详细地交代他与陈国平之间的权钱交易细节,虽然依旧不敢直接指认谋杀案,但其供词极大地强化了陈国平的经济犯罪证据。
压力,如同层层叠加的巨浪,不断冲击着陈国平的心理防线和他的关系网。他的狡辩变得越来越苍白无力,漏洞百出。
肖霄站在浦江贸易办公室的窗前,听着李卫东和王大锤兴奋地汇报着外面的风声和陈国平日渐狼狈的处境,脸上却并无太多喜悦之色。他知道,这只是开始。将陈国平定罪,尤其是将那起买凶杀人案坐实,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依然是一场艰苦的拉锯战。其背后那些不愿看到事情闹得太大、可能会被牵连出来的人,绝不会轻易放手。
他转过身,目光沉静而坚定:“告诉兄弟们,事情还没完。让大家沉住气,该提供的证据继续提供,但不要再在外面过多议论。尤其是大锤,让你的人收敛点,别再节外生枝。现在,是法律和规矩的时间了。”
他的目光投向窗外,仿佛能穿透城市的喧嚣,看到那审查地点里正在进行的激烈博弈。
陈国平被捕,是阶段性的胜利,是曙光初现。但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或许已经过去,真正的较量,却刚刚进入最核心、最艰难的深水区。法律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但要想将其彻底碾碎,还需要更多的耐心、证据和时间。
而他和苏晨、和晓梦的未来,都系于这场较量的最终结局之上。他绝不能松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