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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如同城中村巷口那浑浊的溪流,看似平静无波,却在无人察觉的暗处悄然流淌。杨潇在林倩那间狭小出租屋的客厅沙发上,已经借住了三天。

这三天,一种奇特而微妙的平衡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逐渐形成。白天,当林倩补觉或外出处理自己的事情时(她总是含糊其辞),杨潇便会早早出门,去那个露天的劳务市场寻找零工。卸货、搬砖、清理垃圾…… whatever能换来现钱的重体力活,他都咬牙去干。身体依旧疲惫酸痛,额角的伤疤在汗水浸润下时常隐隐作痛,但靠着那股不肯低头的狠劲和似乎正在缓慢恢复的体力,他总能坚持下来。

而每当傍晚时分,他会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来,却总不忘顺路去那个嘈杂的夜市,用辛苦挣来的、为数不多的钱,买一些最便宜的蔬菜,有时甚至是一小条打折的猪肉。然后,在那个简陋的灶台前,变魔术般地将这些简单的食材,烹制成虽然清淡却美味可口的饭菜。

林倩从最初的震惊、不安,到逐渐习惯,甚至开始隐隐期待晚餐时刻。他的手艺好得惊人,绝非普通家庭煮夫的水平。每一次看他专注地切菜、颠勺,那种与生俱来的、仿佛经过千锤百炼的熟练和精准,都让她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他就像一个被精心打磨过的器皿,即使坠入泥泞,也无法完全掩盖其原本的光华。

他们之间的交流依然不多,大多围绕着最基本的日常:“吃饭了”、“我去上工了”、“谢谢”。但那种初时的尴尬和戒备,却在日复一日的共处和一顿顿温暖的饭菜中,悄然融化,转变为一种心照不宣的、沉默的共存。

然而,林倩内心深处的不安并未完全消失。她晚归的工作性质,像一根刺,始终扎在那里。她从未明确告诉杨潇自己在“魅影”上班,只含糊地说在酒店做服务员,下班很晚。而杨潇也从不追问,只是每次她深夜出门前,他看似无意瞥向窗外的眼神里,会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担忧。

今晚,又到了林倩上班的时间。窗外,夜色已浓,城市的霓虹开始闪烁,勾勒出另一种繁华与喧嚣。

狭小的卫生间里,水汽氤氲。林倩对着那面布满水渍的旧镜子,正在进行着每天例行的、如同戴上面具般的仪式。卸下白天清秀的素颜,细细描画上“倩倩”那张精致却疏离的脸庞。眼线笔勾勒出妩媚的弧度,浓密的假睫毛贴上,唇彩涂抹出诱人的光泽。

最后,她换上那身黑色的亮片短裙,踩上细高跟鞋。镜中的女孩瞬间变得陌生而耀眼,却也更加脆弱,仿佛一件被精心包装、待价而沽的商品。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底那熟悉的涩然和抗拒,推开卫生间的门。

客厅里,杨潇正坐在那张短小的沙发上,就着昏暗的灯光看一份不知从哪里捡来的旧报纸。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

目光相接的瞬间,两人都微微一怔。

林倩有些不自在地别开目光,下意识地拉了拉过短的裙摆。每次这样盛装打扮出现在他面前,她总有种无所适从的尴尬和羞耻感,仿佛某种不堪被赤裸裸地揭开。

杨潇的目光在她过于暴露的衣着和浓艳的妆容上停留了极短的一瞬,快得几乎让人无法捕捉。他的眼神深邃,看不出任何情绪,既没有惊讶,也没有鄙夷,只是平静地、近乎审视地看了一眼,便重新低下头,看向手中的报纸,仿佛只是看到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景象。

但他的手指,却无意识地收紧了报纸的边缘,将那粗糙的纸张捏出了一道细微的褶皱。

这种沉默的接受,反而让林倩心里更不是滋味。她匆匆拿起手包,低声说:“我……我去上班了。”

“嗯。”杨潇应了一声,头也没抬。

林倩推开房门,走入夜色之中。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楼道里渐行渐远。

直到那声音完全消失,杨潇才缓缓放下报纸,眉头微蹙,望向窗外。窗外是迷离的夜色和远处“魅影”方向隐约传来的喧嚣。一种莫名的、连他自己都无法解释的烦躁和担忧,像藤蔓一样悄悄缠绕上心头。

她工作的那个地方……那种地方……

他猛地站起身,在逼仄的客厅里烦躁地踱了两步。那种地方龙蛇混杂,她一个女孩子,深夜独自往返……

虽然她从未要求过什么,虽然他自己也麻烦缠身,理应低调隐藏,但一种强烈的、近乎本能的冲动,驱使着他做出决定。

他迅速套上一件深色的旧外套,拉低帽檐(一顶他捡来的旧鸭舌帽),悄无声息地闪出房门,融入冰冷的夜色里。

他远远地跟在林倩身后,保持着几十米的距离,利用街角的阴影和稀疏的行人作为掩护。他的动作轻捷而隐蔽,仿佛天生就擅长这种潜行与追踪,目光如同最敏锐的雷达,牢牢锁定着前方那个穿着亮片短裙、在夜风中显得有些单薄的窈窕身影。

看着她走进那家灯火辉煌、却散发着奢靡气息的“魅影”夜总会,他的眉头锁得更紧。他在马路对面一个不起眼的报刊亭后阴影里停下,如同融入夜色的石雕,耐心而沉默地等待着。时间缓慢流逝,夜风越来越冷,他却一动不动,只有锐利的目光偶尔扫视着周围的环境,警惕着任何可能存在的危险。

凌晨两点,“魅影”的喧嚣逐渐平息。杨潇的精神一振,身体微微绷紧,目光更加专注地投向那扇侧门。

陆陆续续有女孩们说笑着、或疲惫地独自走出来。终于,他看到了林倩。她看起来异常疲惫,脚步有些虚浮,正和一个同样打扮艳丽的女孩(小雅)道别,然后独自一人,走向那条通往出租屋的、熟悉却依旧令人不安的近路。

杨潇立刻悄然跟上,依旧保持着距离,如同一个无声的守护者。

前面的林倩对此毫无察觉。她太累了。今晚的客人格外难缠,灌了很多酒,虽然靠着红姐周旋和一点小聪明勉强应付过去,但精神和身体都达到了极限。她只想快点回到那个虽然简陋却能让她卸下所有伪装的小窝,瘫倒在床上。

她拐进了那条必经的、相对昏暗的巷道。就在她走到巷道中段时,旁边一个黑黢黢的岔路口,突然晃出来三个摇摇晃晃的身影,带着浓烈的酒气,挡住了她的去路。

是几个喝得醉醺醺的小混混,其中一个,正是前几天晚上被红姐吓退过的那个“疯狗”青皮头!

“哟!这……这不是‘魅影’的倩倩小姐吗?”疯狗眯着醉眼,打着酒嗝,猥琐地上下打量着林倩,目光在她因为寒冷而微微发抖的身体上逡巡,“怎么……一个人啊?哥哥们送你……回家啊?”

另外两个混混也发出不怀好意的哄笑,呈半包围状围了上来。浓重的酒气和恶意扑面而来。

林倩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脸色煞白,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后背抵上了冰冷粗糙的墙壁。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声音都带着颤抖:“你……你们想干什么?我……我朋友就在后面!”

“朋友?哈哈哈……”疯狗猖狂地笑起来,“少他妈骗人!哥哥们看你一个人寂寞,想跟你玩玩……赏个脸呗?”说着,他竟然伸出手,直接向林倩的脸蛋摸去!

“滚开!”林倩惊恐地尖叫一声,猛地打开他的手,试图从旁边冲过去。

但另一个混混立刻挡住了她的去路,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力道大得让她痛呼出声。

“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疯狗被激怒了,脸上露出狰狞的表情,“今天非得让你知道知道厉害!”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毫无预兆地从巷口的阴影中疾冲而至!速度快得惊人,带起一阵冷风!

“放开她。”

一个冰冷得如同淬火钢铁的声音,在寂静的巷子里骤然响起,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杀意!

三个混混猛地一愣,愕然回头。

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然站在他们身后。他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全貌,只能看到紧绷的下颌线和紧抿的、毫无血色的薄唇。他穿着普通的旧外套,但站姿却如松柏般挺拔,周身散发出一股极其冷冽、极其危险的气息,仿佛一头被惊醒的、蓄势待发的猛兽。

林倩也惊呆了,她怔怔地看着那个突然出现的、熟悉又陌生的背影,心脏狂跳,几乎忘记了呼吸。是……杨潇?!

“你他妈谁啊?敢管老子的闲事?!”疯狗醉眼朦胧,虽然被对方的气势微微慑住,但仗着酒劲和人多,依旧嘴硬地叫嚣道,“识相的赶紧滚蛋!不然连你一起收拾!”

杨潇没有回答。他甚至没有再看那几个混混一眼,仿佛他们只是微不足道的蝼蚁。他的目光径直越过他们,落在被抓住胳膊、吓得浑身发抖的林倩身上,那冰冷的目光似乎在确认她的安全。

然后,他动了。

没有多余的废话,没有任何预兆。他的动作快如闪电,精准狠辣!

抓住林倩胳膊的那个混混只觉得手腕猛地一阵剧痛,仿佛被铁钳狠狠夹住,惨叫一声,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下一秒,一股巨大的力量踹在他的腹部,他闷哼一声,像个破麻袋一样倒飞出去,重重撞在旁边的墙壁上,瘫软下去,发出痛苦的呻吟!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电光火石之间!

疯狗和另一个混混完全没反应过来,目瞪口呆!

杨潇一步踏前,挡在了林倩和剩下的两个混混之间。他微微侧过头,对身后的林倩低声说了一句,声音依旧冰冷,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安心的力量:“别怕。站我后面。”

说完,他重新转过头,帽檐下的目光如同两把冰冷的利刃,直刺向惊疑不定的疯狗。

那眼神!冰冷,锐利,充满了某种经历过血与火淬炼的、实质般的压迫感和杀意!那绝对不是普通人该有的眼神!

疯狗的酒瞬间醒了一大半!他被那眼神看得浑身发毛,心底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和恐惧。他混迹街头多年,打过无数架,见过狠角色,但从未见过如此可怕、仿佛下一秒就要择人而噬的眼神!

“你……你……”疯狗的声音开始发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另一个混混也吓得脸色发白,腿肚子直打转。

杨潇没有再动手,只是那样冷冷地、如同看死人一样看着他们。无形的、强大的气场如同实质般扩散开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滚。”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声音不高,却如同冰锥,狠狠扎进疯狗的心脏。

疯狗彻底被吓破了胆,哪里还敢有半分纠缠?他毫不怀疑,如果再待下去,自己真的可能会被废掉!

“走……走走走!快走!”他语无伦次地对着另一个还能动的混混喊道,几乎是连滚爬爬地、狼狈不堪地拖起那个还在呻吟的同伙,仓皇逃离了这条黑暗的巷道,仿佛身后有厉鬼追赶。

转眼之间,刚才还充满威胁和恶意的巷道,就只剩下杨潇和林倩两人。

危险解除,杨潇周身那骇人的冰冷气息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他微微松了口气,转过身,看向依旧僵立在墙边、脸色苍白、惊魂未定的林倩。

“没事了。”他的声音恢复了些许平时的沙哑,但依旧带着一丝紧绷。

林倩怔怔地看着他,心脏依旧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震撼。

刚才那个如同战神般突然出现、眼神冰冷慑人、瞬间击退混混的男人……真的是那个平时沉默寡言、甚至会因为她追问过去而头痛欲裂的杨潇吗?

他那快如鬼魅的身手,那可怕的眼神,那强大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这一切,都与他失魂落魄的表象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几乎令人惊骇的反差!

他……到底是谁?

无数疑问在她脑海中爆炸开来,但此刻,占据她心扉最主要的情绪,却不是疑惑,而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巨大的安心感,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刮目相看的震撼。

“你……你一直跟着我?”她声音颤抖地问,带着难以置信。

杨潇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语气平淡:“晚上不安全。顺路。”

简单的几个字,却让林倩的心湖如同被投入了一块巨石,荡开汹涌的波澜。他不是顺路,他是一直在暗中保护她!

看着他被帽檐阴影遮挡的侧脸,看着他依旧挺拔却似乎收敛了所有锋芒的背影,林倩忽然觉得,这个神秘而危险的男人,或许……比她想象中要可靠得多。

夜色深沉,巷弄寂静。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向家的方向走去。这一次,林倩不再感到恐惧和孤独,因为有一个沉默而强大的守护者,就在她的身前。

而走在前面的杨潇,眉头却微微蹙起。刚才出手的瞬间,那些战斗的本能和冰冷的杀意,如同挣脱了枷锁的猛兽,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那感觉,既陌生,又……熟悉得令人心悸。

他的过去,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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