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悄无声息地潜入室内，却驱不散空气中残留的酒气与那令人窒息的冰冷。昨夜那场充斥着酒意、血腥与恨语的冲突，如同噩梦般烙印在楚南栀的脑海里，尤其是唇角那细微却持续的刺痛，不断提醒着她那三个字的决绝。
郑煦言早已不在房间，或许醉倒在外面的某处，或许已经醒来，带着更深的厌弃离开了这个空间。
楚南栀站在浴室的盥洗台前，看着镜中那个脸色苍白、眼底带着浓重青黑、唇角还残留着一小块不明显结痂的自己。一种巨大的疲惫和某种被逼到悬崖边的孤注一掷，在她心中交织。
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猜忌、冷战、家族的压迫、还有那悬而未决的“丑闻”……像一张越收越紧的网，快要将她勒到窒息。也许，是时候说出部分真相，哪怕……哪怕他依旧不信。
她深吸一口气，对着镜中的自己，如同练习台词般，艰难地、一字一句地低声开口，声音还带着宿醉般的沙哑和不确定：
“当年……是周氏逼我……”
话语起了个头，却卡住了。后面该怎么说？说他们用他的安危威胁？说那场所谓的“车祸”根本就是一场针对她的警告？说那道疤是挣扎时留下的？说她的“消失”和“背叛”是为了让他不被卷入更肮脏的漩涡？
复杂的情绪堵在喉咙口，让她一时间难以继续。她蹙着眉，眼神挣扎，试图组织好语言，说服镜中的自己，也……说服那个可能根本不愿再听她说话的男人。
就在她全神贯注于自己的思绪，对着镜子练习这迟来了七年的、可能依旧苍白无力的解释时——
镜面清晰地反射出，浴室门口，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多了一道挺拔冷峻的身影。
郑煦言站在那里。
他换上了笔挺的西装，恢复了往日一丝不苟的精英模样，仿佛昨夜那个醉酒失态、疯狂啃咬她唇角、说着恨语的男人只是她的幻觉。唯有他眼底那一片冰封的寒意，以及唇线紧抿出的冷硬弧度，昭示着某些东西，已经彻底不同。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透过镜子，冷漠地注视着她，如同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拙劣表演。
楚南栀的声音戛然而止，所有练习的勇气在接触到他那毫无温度的目光时，瞬间土崩瓦解。她猛地转过身，背靠着冰冷的盥洗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鼓，几乎要跳出来。
他听到了多少？
郑煦言看着她瞬间煞白的脸和惊慌失措的反应，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却充满讥诮的弧度。他没有走进来，只是倚着门框，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锁在她身上，声音平静得可怕：
“继续说啊。”
四个字，不带任何情绪，却比任何怒吼都更具压迫感。那里面没有好奇，没有期待，只有一种“我看你还能编出什么花样”的冷漠审视。
“……”
楚南栀所有到了嘴边的话，都被他这盆冰水兜头浇灭。她张了张嘴，想解释“周氏逼我”后面未完的内容，想告诉他那些隐藏在岁月尘埃下的秘密和牺牲。
可是，看着他眼中那片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原，看着他脸上那毫不掩饰的、早已给她定下“欺骗”罪名的神情，她忽然觉得，一切解释都是那么徒劳，那么可笑。
他根本不会信。
在她拿出确凿证据，或者在他自己查清一切之前，她所说的每一个字，在他听来，都只是狡辩，是另一个精心编织的谎言。
巨大的无力感和一种被彻底误解的委屈，如同海啸般淹没了她。她死死咬住下唇，甚至能尝到唇角伤口再次裂开带来的细微血腥味。最终，她只是深深地垂下眼睫，将所有翻涌的情绪、所有未尽的解释，连同那微弱的希望，一起，狠狠地咽回了肚子里。
她选择了沉默。
如同之前无数次一样，用沉默筑起最后一道防线，也隔开了两人之间，最后一丝可能沟通的桥梁。
郑煦言看着她这副默认般、拒绝再言语的姿态，眼底最后一点微弱的光，也彻底熄灭了。他直起身，整理了一下本就不存在褶皱的袖口，不再看她一眼，转身，离开了浴室门口。
脚步声渐行渐远，如同敲打在楚南栀心上的丧钟。
她缓缓滑坐在地上，冰凉的瓷砖寒意刺骨。她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入臂弯，肩膀微微耸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解释，在此刻的偏见与恨意面前，苍白无力。
而真相，依旧沉重地压在她一个人的肩上，看不到出口的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