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停车场那短暂却冰锥刺骨般的遭遇，让叶伟整个下午都像被踩了尾巴的猫，高度绷紧神经。
雨早停了，夏日的毒辣阳光重新上岗，炙烤着湿漉漉的城市，蒸腾起一片氤氲水汽。
可他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一股寒意从心底“嗖”地窜上来，冻得他心头发毛。
那两个黑衣人的低语——“目标”、“监控”、“能量波动”——像魔咒一样在他脑子里嗡嗡打转。
他们是谁？“深蓝网络”派来盯梢的爪牙？还是像“山鹰”背后陈总那样，知道点内情的另一拨人？
更糟的……难道是追杀过他们的“观察者”或“清道夫”背后的组织，已经摸到他了？
哪种可能都意味着天大的麻烦！
他感觉自己活像被丢进玻璃罐的虫子，看似能爬能跳，实则一举一动都暴露在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底下。
之前那种模模糊糊的“被窥视感”，此刻变得无比真切，仿佛冰冷的针尖时时刻刻抵着他的后心窝。
这种状态下，他送外卖的效率直接打了折扣。
好几次差点拐错路口，取餐时也魂不守舍，甚至在一家奶茶店门口，因为死盯着街对面一辆疑似停太久的黑色轿车，差点一头撞上出来的顾客。
“喂！长没长眼啊！送外卖的都这么毛毛躁躁吗？”
被惊到的年轻女顾客尖声呵斥，嫌弃地拍了拍根本没被碰到的裙角。
搁平时，叶伟早习惯性地弯腰赔不是，把错全揽自己身上。
可这会儿，心里积压的恐惧、焦虑，还有一股子被无辜卷进来的憋屈火气，让他猛地一抬头，目光直直钉向那个女顾客。
他眼神里不见了往日的躲闪和卑微，只剩下一种毫无掩饰的、像受伤野兽般的警惕，还有一股压着的锐气。
那女顾客被他看得一愣，准备好的下一句骂词卡在喉咙里，下意识后退半步，嘴里嘟囔着“神经病”，扭头匆匆溜了。
叶伟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不能自乱阵脚！他还有小小和乐乐要护着。暴露情绪，惹人注意，只会让处境雪上加霜。
他重新跨上电动车，拼命把注意力摁在路况和订单上。
身体的强化还在，对周围的感知依旧敏锐，但他开始有意识地收拢这感知的网，不让它撒得太开、钻得太深，免得精神透支，也免得再捕捉到什么让他心惊肉跳的信息。
他得像普通人一样，融进这滚滚车流，变成最不起眼的那一粒沙。
然而，树欲静，风不止。
傍晚时分，他接了个单子，要送去老城区边缘一片待拆迁的地界。
那里巷子像迷宫，路灯稀稀拉拉，好多住户都搬走了，显得格外荒凉死寂。
按着导航，他拐进了一条窄得只能挤过一辆车的深巷。
巷子又深又暗，两边是斑驳脱皮的墙，爬满了枯死的藤蔓，有些窗户连玻璃都没了，活像空洞的眼眶。
空气里一股子灰尘和烂东西的霉味。只有他电动车电机微弱的嗡鸣和轮胎碾过碎石的“咯吱”声，在巷子里孤单地响着。
一股本能的危机感“噌”地窜上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凶更猛！
他猛地捏死刹车，电动车“嘎吱”一声顿住。他竖起耳朵，屏息凝听。
除了自己咚咚的心跳和粗重的呼吸，巷子深处，似乎传来另一种极其轻微、却异常规律的……脚步声？
不止一个！而且，正从巷子另一头，朝他这边摸过来！
是那伙黑衣人？他们跟到这儿了？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他们想干嘛？
叶伟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下意识就想拧把掉头跑路。
可巷子太窄，掉头费劲，而且入口那边安不安全，鬼才知道！
就在他犹豫的刹那，前头拐角处，“噌噌噌”闪出三条人影。
不是预想中的黑西装，是三个流里流气的小青年。
头发染得跟鹦鹉似的花花绿绿，胳膊上贴着廉价纹身贴，嘴里叼着烟卷，眼神又凶又贪，手里拎着棒球棍和钢管，不怀好意地堵死了去路。
是劫道的混混！
叶伟绷紧的神经稍微松了那么一丝丝，随即又猛地提了起来——虽然不是最坏的情况，但眼前的麻烦也够他喝一壶。
这仨混混明显是瞅准了这片没王管的混乱地带，专程在这儿蹲点儿。
“哟呵，送外卖的？哥几个今天手头紧巴，借俩钱儿花花？”
为首那个戴着鼻环的黄毛，用钢管“啪啪”敲着掌心，歪着嘴怪笑。
“瞅他这穷酸样儿，能有几个钱？不过这破车和手机，倒能换几包烟钱。”
旁边一个绿毛帮腔，贼眼在叶伟的车和手机上来回扫荡。
“识相点，麻溜儿把东西交出来，省得挨揍！”第三个红毛不耐烦地吼了一嗓子。
搁以前，叶伟碰上这种事儿，除了认栽求饶，几乎没有第二条路。
身体的残疾和骨子里的懦弱，让他在暴力面前就是个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可现在……
他看着眼前这三个社会渣滓，心里那团被更大危机压着的怒火，还有某种想要试试自己斤两的冲动，“轰”地一下又烧了起来。
他不想再逃了！无论是在那该死的系统规则面前，还是在眼前这赤裸裸的暴力面前！
他没吭声，只是沉默地从电动车上跨下来，稳稳地支好车。
这动作让三个混混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刺耳的嘲笑。
“怎么着？还想跟咱哥几个练练？”黄毛嗤笑着，挥了挥钢管，“找死也不挑个时候！”
叶伟依旧沉默。他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三人的站位、手里的家伙事儿，还有他们那虚浮的下盘。
脑子在电光石火间完成了盘算：人数，三打一，对方有家伙。
但速度、反应、扛揍能力……他碾压！突破口：先撂倒领头的黄毛！
就在绿毛抡着棒球棍，嗷嗷叫着扑上来的瞬间，叶伟动了！
他的动作快得只剩一道残影！没有花里胡哨的招式，只有最直接、最凶狠的格挡与反击！
棒球棍带着风声砸下的刹那，他的左手如同钢爪般精准扣死绿毛的手腕，猛地发力一拧！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伴着绿毛撕心裂肺的惨叫炸开！棒球棍哐当一声脱手砸地。
几乎在同一瞬间，叶伟的右腿像条钢鞭般甩出，后发却先至，结结实实踹在紧跟着扑上来的红毛肚子上！
红毛只觉得一股蛮横的巨力狠狠撞来，整个人仿佛被卡车迎面碾过，嗖地倒飞出去两三米，砰地砸在墙上，连哼都没哼就彻底歇菜。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
领头的黄毛脸上的狞笑甚至都没来得及收，就彻底冻成了惊恐！
他眼睁睁看着两个小弟一个照面就被废掉，而那个看似普通的送餐员，正慢慢转过头，那双平静得叫人头皮发麻的眼睛，牢牢锁定了他。
那眼神里，没有怒火，没有嗜血，只有一种俯视蝼蚁般的冰冷，还有一丝……像是在确认什么的烦躁？
黄毛吓得魂儿都飞了，手里的钢管“哐啷”掉地，转身就想开溜。
叶伟没追。他只是弯腰，从地上捡起那根掉落的钢管。
然后，在黄毛惊恐的注视下，双手攥住钢管两头，手臂肌肉猛地一绷。
“嘎吱……嘣！”
那根实心的、足有成人小臂粗的钢管，竟被他用蛮力，硬生生地……掰弯了！扭成了一个扭曲的“U”形！
叶伟随手把弯钢管像扔垃圾一样丢在黄毛脚边，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滚。”
他只吐了一个字，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实质般的压迫感。
黄毛瞅瞅地上那根扭曲的钢管，又瞅瞅如同煞神般戳在那儿的叶伟，裤裆瞬间湿透。
连滚带爬地发出不成调的呜咽，疯了似的朝巷子另一头逃窜，连躺地上挺尸的同伴都顾不上了。
巷子重归寂静，只剩下手腕折断的绿毛还在哼哼唧唧。
叶伟看着自己微微发红却毫发无伤的手掌，感受着胸腔里那颗因刚才短暂爆发而加速跳动的心脏，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涌上心头。
力量。这就是被强化后的力量。能轻易定人生死，能碾碎曾经需要仰望的威胁。
但这力量，没带来快感，反而让他觉得心里更空、更警醒。
刚才出手的狠辣和果决，那种近乎本能的战斗意识，真属于原来那个连架都不会吵的叶伟吗？
还是……“生命维系协议”在修复他身体的同时，也悄悄改写了他的一些东西？
他走到那个哼哼唧唧的绿毛身边，蹲下。
绿毛吓得浑身筛糠，鼻涕眼泪糊了一脸，连连告饶：
“大、大哥……饶命……我们有眼不识泰山……钱……钱都孝敬您……”
叶伟没理他的求饶，目光落在他因疼痛而扭曲的手臂纹身上——一只粗糙的青黑色蝎子。
“你们是‘毒蝎帮’的？”叶伟突然开口，声音平静。
他记得听其他骑手提过，这片待拆的破地方盘踞着个叫“毒蝎帮”的小团伙，专干些偷鸡摸狗、敲诈勒索的破事。
绿毛一愣，没想到叶伟问这个，赶紧点头如捣蒜：“是……是……大哥您也听过我们？”
叶伟的心往下沉了沉。不是专门冲他来的，就是普通的打劫。
这让他稍微松了口气，但也意味着，他刚才露的那一手，八成已经入了这些地头蛇的眼。
麻烦，可不会因为打退一次就完事儿。
他没再废话，起身扶起电动车，拧动电门，驶出了这条让他喘不过气的巷子。
回到那间狭小的出租屋时，天已擦黑。
周小小用他早上留的钱买了点简单饭菜，和乐乐一起等他回来。
昏黄的灯光下，小小的屋子竟也透出点家的暖意。
“爸爸！”乐乐开心地扑过来。
周小小看着他身上沾的灰和那掩饰不住的疲惫（更多是心累），担心地问：“今天……还好吗？”
叶伟挤出个笑，揉了揉乐乐的头，对周小小说：“还行。”
他没法告诉她今天的惊心动魄——无论是疑似盯梢的黑衣人，还是巷子里那场电光火石的冲突。
所有的恐惧和疑虑，只能被他死死压在心底，自己扛着。
深夜，他再次失眠。
窗外城中村的嘈杂依旧，但他仿佛能听见更深处，这座城市的黑暗角落里，无数欲望和危险翻涌的暗流声。
他抬起手，看着掌心。这双手，曾经只会紧握车把和餐盒，如今却沾上了暴力的印记。
觉醒的力量，是守护家人的盾牌，还是……通往更深黑暗的钥匙？
而被掰弯的钢管，还有“毒蝎帮”这名号，会不会像砸进泥潭的石子，在这片混乱的底层江湖，激起他根本预料不到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