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博穿过喧闹的人群走过来，手里是一杯鸡尾酒。
橙红色的液体里浮着几片新鲜薄荷叶，杯口还插着半片青柠，酸甜的果香混着酒香轻轻飘过来，他笑着递到莉莉丝手里。
“萨奇忙着做饭，就让我端来了，尝尝?”
艾斯紧随其后，一双手臂大大地张开，脚步都带着雀跃，发丝随着动作晃得厉害，连脸上的雀斑都透着兴奋。
“莉莉丝！我跟你说，我早上钓鱼钓了一条快有船身一半长的金枪鱼！”
他手舞足蹈地比划着，连手腕上的手环都跟着晃。
“萨奇说了，一会儿就用炭火烤，还会浇上他秘制的酱汁，保证你吃一口就忘不了！”
两人话音刚落，旁边就传来一阵哄笑。
莉莉丝转头看去，只见路飞盘腿坐在垫子上，面前摆着的木盘堆得像座小山。
烤得金黄的烤肉、裹满酱汁的饭团、还有刚炸好的天妇罗，几乎要没过他的头顶。
可他手里还抓着一大块烤肉，嘴巴塞得鼓鼓囊囊，腮帮子像只小松鼠一样快速蠕动，手里的动作也没停。
刚咽下去一口，就又伸手去抓旁边的饭团，那座“食物小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减，转眼就少了大半。
“不愧是艾斯的弟弟！这饭量跟他小时候一模一样！”
白胡子海贼团的一个队员看得直咋舌，手里的酒杯都忘了举。
另一个队员凑过来，眼睛瞪得圆圆的。
“而且你看他肚子！半点没鼓起来，这难道是传说中的生命归还？也太厉害了吧！”
周围的人跟着附和，笑声和惊叹声混在一起，把气氛衬得更热闹了。
路飞身边，甚平和伊万科夫正慢条斯理地吃着。
甚平手里拿着一块烤鱼，时不时帮路飞递过旁边的酱汁，看着路飞狼吞虎咽的样子，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
伊万科夫则用小叉子叉着水果，一边吃一边笑着调侃。
“草帽boy，慢点吃呀，又没人跟你抢。”
路飞含糊地应了一声，手里的动作却半点没慢，依旧埋着头猛吃。
莉莉丝的目光扫过人群，没看到克洛克达尔的身影。
她想起刚才上船时听船员提起，虽然这次克洛克达尔也帮着白团救艾斯，可他和白胡子之间那些年的恩怨始终没彻底消解。
昨夜大战结束后，他便拒绝了留下聚餐的邀请，一大早就让人备了船，独自离开了，连句道别都没留下，倒也符合他一贯冷傲孤僻的性子。
莉莉丝穿过喧闹的人群，走到船舷边。
巴基正独自靠在栏杆上，后背对着热闹的长桌，海风把他的披风吹得微微晃动，连平日里总扬着的下巴都收了些，透着股难得的沉郁。
她轻手轻脚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没等他反应，指尖就轻轻捏住了他那颗标志性的红鼻子，带着点故意的调侃。
“怎么一个人躲在这儿？巴基。”
巴基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转头看向莉莉丝时，耳尖还泛着点淡淡的红，眼神却有些飘忽，不自觉往罗杰他们那边扫了一眼。
白胡子正勾着香克斯的肩膀灌酒，罗杰在一旁笑得眉眼弯弯，那画面热闹得有些刺眼。
他想起昨晚撞见的场景，香克斯抱着莉莉丝走向船长室的背影、沙哑的语气，还有自己当时落荒而逃的狼狈。
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披风的衣角，喉结动了动，竟有些不知该说什么。
“巴基怎么不去和他们一起玩？”
莉莉丝收回手，指尖勾着鸡尾酒的杯脚，吸管在杯里轻轻搅动，橙红色的液体泛起细小的漩涡。
“不想和香克斯凑一块的话，艾斯那边也很热闹，刚才还说要给我看早上钓的大鱼呢。”
巴基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甲板上的喧闹仿佛隔了层屏障。
他沉默了几秒，才用几乎要被海风卷走的声音开口，语气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迷茫。
“莉莉丝，香克斯是把船长的意志……交托给草帽小子了吗？”
他说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栏杆上的木纹。
其实这个问题在他心里藏了很久。
香克斯从小就耀眼，不管是挥剑的速度，还是应对海贼团事务的沉稳，都透着绝佳的战斗天赋。
每次看到香克斯被罗杰夸“有自己曾经的样子”，他都会忍不住攥紧拳头，既羡慕又有些自惭形秽。
他一直以为，罗杰把那顶草帽戴在香克斯头上时，就是把“海贼王”的意志交托给了他。
就像当年大家默认罗杰会是最终抵达最终之岛的人一样。
可香克斯没有。
他甚至亲手把那顶草帽扣在了路飞头上，看着那个毛头小子喊着“要成为海贼王”，眼里没有半分不甘，只有满满的期待。
巴基想起罗杰处刑那天，大雨中，香克斯站在他身边，低着头，声音轻得像叹息。
“我现在……不想去拉夫德鲁了。”
那时候他只觉得愤怒又失望，觉得香克斯是怕了，是退缩了，是背叛了罗杰的期待。
同样也背叛了自己的梦想。
海风灌进衣领，带着点凉意，他皱着眉，语气里满是困惑。
“我真的不明白，他明明……明明有能力的啊。”
莉莉丝往前凑了凑，海风把她的发丝吹到巴基脸颊旁，带着点淡淡的柑橘香，是她手里鸡尾酒的味道。
“巴基，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是可以靠天赋、靠努力去争取的，比如成为强大的海贼，比如赚到满船的财宝。
但有些事是生来就注定了的，就像你没法选择自己会遇见谁，也没法选择命运要给你什么样的课题。”
她的眼神没了平时的戏谑，只剩温和的认真，像能看透他心里藏了多年的困惑。
“不是所有‘注定’都是坏事，也不是所有‘放弃’都该被指责。”
巴基的喉结猛地滚了一下，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栏杆上的木纹，声音里带着点不确定。
“莉莉丝的意思是……草帽小子注定要做海贼王吗？”
他想起路飞那个咋咋呼呼的样子，明明看起来那么不靠谱，却总能让身边的人跟着他一起热血沸腾。
可就算这样，他还是没法轻易接受“香克斯放弃”这个事实。
“或许吧，但我的意思是，巴基，你放弃的太早了。”
莉莉丝的声音轻轻落下，却像一颗小石子砸进巴基的心湖，溅起层层涟漪。
巴基猛地抬头看她，瞳孔微微收缩，连声音都带了点颤。
“莉…莉莉丝？”
他的心跳突然变快，脑子里乱糟糟的。
她知道了？
知道他当年因为觉得追不上香克斯，就悄悄把“想去拉夫德鲁”的念头压在心底？
知道他这些年看似满世界找财宝，其实是在逃避当年的梦想？
“香克斯选择不去做，不是因为他怕了，也不是因为他没能力，而是因为他知道自己不能去这样做。”
莉莉丝没提他的心事，只是伸手揉了揉他蓝色的发丝，指腹蹭过他发间的碎毛，带着点安抚的暖意。
“人的一生中，唯一无法选择的就是自己的父母，这很不公平对吗？
我也这么觉得。
有些人生来就带着别人没有的枷锁，哪怕他再强，或许也解不开那道锁。”
巴基愣愣地听着，没太明白“父母”和“枷锁”是什么意思，可心里那股对香克斯的怨气，却莫名淡了些。
他看着莉莉丝，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而且巴基，你有没有想过，罗杰将帽子给香克斯，并不一定是那个意思？”
莉莉丝收回手，指尖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
“你总觉得那是‘继承海贼王的信物’，可或许，罗杰只是想把‘看到更远风景’的勇气，交给那个当年总跟在他身后的小鬼呢？
就像……就像你小时候总把珍藏的贝壳分给我，不是想让我替你保管，只是想让我也看看你觉得好看的东西。”
海风卷着远处的笑声飘过来，巴基看着莉莉丝认真的眼睛，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罗杰坐在船首，把草帽扣在香克斯头上时。
眼里没有“期待他接班”的沉重，反而满是看孩子一样的温柔。
那时候他只觉得嫉妒，却没看清那温柔里藏着的，根本不是“托付”，而是“分享”。
巴基的目光僵在半空，脑海里翻涌着莉莉丝的话，又忍不住叠加上过去的画面。
那些细节以前都被他刻意忽略了，只一门心思盯着“谁更能得到船长认可”，盯着那顶草帽背后所谓的“海贼王宿命”。
此刻被莉莉丝点破，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一直都在钻牛角尖，把简单的心意，解读成了沉重的比较。
“可……可他明明说过不想去拉夫德鲁了。”
巴基的声音低了些，带着点残存的困惑，手指无意识地揪着披风的边角。
“那可是我们当年一起说过要去的地方，他怎么能说不想就不想？”
莉莉丝看着他这副别扭又较真的样子，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不是所有人的梦想都要走同一条路的，你想找遍大海的财宝，香克斯想守着自己的船队护一方海域，路飞想成为海贼王，这些梦想从来都没有高低，也没有‘该与不该’。”
她顿了顿，目光望向远处正和艾斯打闹的路飞，声音轻得像海风。
“香克斯不去拉夫德鲁，或许是因为他知道自己不能去，又或者因为他发现，看着别人实现梦想，比自己去实现更让他开心。
就像当年罗杰看着你们长大，或许也只是想让你们活出自己的样子，而不是变成他的‘替代品’。”
巴基沉默了。
是这样吗？
原来香克斯没有放弃，也没有背叛。
只是选择了另一种方式走自己想走的路。
那……那他之前觉得香克斯是懦夫，是不是错了？
那他选择放弃最初的梦想，是不是也错了?
巴基的眼神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懊恼，他似乎耽误了很多年。
对香克斯，也对自己。
莉莉丝看着他这副样子，忍不住伸手又捏了捏他的红鼻子，力道比刚才轻了些，带着安抚。
“巴基不用因此而觉得懊悔，你们都没有做错什么。
而且，现在也不晚，巴基要不要也去争一争呢？不要去管那些所谓的命运了，只为了自己。”
莉莉丝的话像一颗火星，猝不及防落进巴基心底那片沉寂已久的角落。
他垂在身侧的手轻轻颤了颤，眼中先是掠过一丝怔忪，随即有微光慢慢浮了上来。
那光芒很淡，却格外清亮，像是蒙尘的玻璃被突然擦透，瞬间映出了二十多年前的模样。
他仿佛又站在了当年那艘大船上，海风卷着咸湿的气息扑在脸上，身边的香克斯正举着木剑喊他“来比一场”。
而罗杰船长坐在船头，笑着对他们说，“大海的尽头藏着最大的宝藏。”
那时候的他，眼睛里也亮着这样的光，攥着磨得发亮的匕首，在心里一遍遍地喊。
要成为海贼王！
要找到世界上最大的财宝！
要让整个大海都记住“巴基”这个名字！
后来的日子像被海浪冲散的碎片，和香克斯的差距越来越明显，罗杰船长的离去，最终之岛的梦想被他悄悄藏进了心底，转而用“找财宝”的执念，掩盖那份不敢再触碰的遗憾。
可此刻，那抹光亮越来越亮，从最初的星子般细碎，渐渐燃成了燎原的火，顺着血脉蔓延到四肢百骸，连指尖都跟着发烫。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这双手曾经握过剑，也握过装满金币的宝箱，却很久没有为“海贼王”这三个字而发烫了。
海风掠过耳边，带着远处烤肉的香气，还有路飞那句“我要成为海贼王”的喊声，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
巴基的喉结滚了滚，原本紧绷的肩膀慢慢放松下来，嘴角也不自觉地往上扬了一点。
不是平时那种带着算计的笑，而是像当年那个少年一样，透着点纯粹的雀跃。
他抬头看向莉莉丝，眼里的光亮几乎要溢出来。
“现在……现在也不晚，对吗？”
这句话像是问莉莉丝，又像是在问自己。
他想起刚才看到的路飞，想起香克斯望着路飞时的眼神，突然觉得，或许梦想从来都不是“非此即彼”的单选题。
他可以继续找他的财宝。
也可以重新捡起当年的初心。
哪怕这条路比他想象中更难，哪怕要面对曾经逃避的遗憾，可那又怎么样呢？
莉莉丝看着他眼中重新燃起的光，笑着点了点头，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
“当然不晚。更重要的是，你终于愿意再看看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了。”
巴基没再说话，目光望向远处无边无际的大海。
阳光洒在他的脸上，映得那抹光亮愈发耀眼。
或许从今天起，他不再只是那个执着于财宝的“小丑巴基”。
而是重新找回了梦想的、要在大海上再闯一次的。
海贼巴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