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里的暖光和喧闹被厚重的门帘隔绝在身后，莉莉丝披着那件玫粉色的斗篷，踩着及膝的积雪走出几步，雪粒在靴底发出细碎的“咯吱”声。
她选了块背风的岩石旁坐下，双腿优雅地交叠，深色裙摆被夜风掀起一角，扫过洁白的雪面，留下浅浅的痕迹。
寒星在墨蓝色的天幕上闪烁，雪地里反射着清冷的光，将她的侧脸勾勒得愈发柔和。
莉莉丝从大衣口袋里摸出烟盒，金属外壳在雪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她抽出一根香烟，纤长的手指夹着烟身，轻轻叼在唇间。
还没等她抬手去摸口袋里的打火机，唇间的香烟突然“滋”地一声，橘红色的火光明明灭灭地燃了起来，烟丝燃烧的焦香混着清冷的空气漫进鼻腔。
这幅场景有点熟悉，莉莉丝若无其事地吸了一口，白雾从唇齿间溢出，很快被夜风卷散。
身后传来“沙沙”的踩雪声，不疾不徐，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沉稳。
莉莉丝没有回头，只从眼角的余光里看到一道身影停在旁边。艾斯在她身侧隔着半臂的距离盘腿坐下，长长的斗篷铺在雪地上。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只有风雪掠过岩缝的呜咽声，和莉莉丝指间香烟燃烧的细微声响。
一直到她漫不经心地将烟头按在雪地里，滋啦一声轻响，白烟混着水汽袅袅升起，在她眼前散开时，艾斯才开口讲起了自己小时候的事情。
雪还在下，却半点没冲淡他眉眼间漾开的暖意。提到父母时，他说话的语速都慢了些，像是怕惊扰了什么珍贵的东西，尾音轻轻往上扬着，裹着点被炭火烤过似的温软。
莉莉丝一直没出声。她慢慢蜷起膝盖，将冰凉的膝盖抵在胸前，手肘稳稳地撑在膝头，半边身子就那么侧过去对着他。
雪花落在她竖起的衣领上，簌簌地积着，她却像是没察觉，目光一眨不眨地落在艾斯脸上。
“……她总爱在傍晚的时候，抱着我看你那张已经泛黄的悬赏令。”，他顿了顿，雪花落在他发间，没等融化就被体温烘成了水汽。
先是一点橘红的火星从他指缝间跳出来，像被风揉碎的晚霞。紧接着，更汹涌的火焰便顺着他的掌心漫溢开来，不是那种会灼伤人的烈色，而是带着琥珀般的温润光泽，像一汪流动的暖阳。
火焰裹住莉莉丝的瞬间，她甚至没感觉到丝毫灼痛，反倒是一股恰到好处的暖意顺着衣领钻进来，熨帖地裹住了温凉的肩颈。
落在发间的雪粒、睫毛上沾着的冰晶、肩头积着的薄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衣料上的湿痕也渐渐洇开、变淡，最后只留下一点被烘得暖暖的潮气。
火焰在她周身拢成一个半透明的光茧，能看见艾斯的手就停在离她臂弯不远的地方，掌心的火光映得他指节都泛着暖橘色。
他很快便收回了手，那层火焰也随之褪去，只留下空气里一点淡淡的暖意，和雪被蒸发后特有的湿润气息。
“抱歉。”，少年的声音在雪地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点刚开口时的微哑，他往后退了半步，拉开了一个礼貌的距离。
这份恰到好处的分寸感，一看便知是被好好教过的。像露玖总在他出门前叮嘱的那样，“对人要温和，却不能失了自己的立场”，连带着这份礼貌里都透着种不卑不亢的体面。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只是有些事很复杂，讲起来很麻烦。”，莉莉丝望着他被火光烘得微红的耳尖，抚了抚自己耳边的碎发。
尾音轻轻拖了拖，带着点懒得细说的无奈，却在话锋转过来时，忽然添了丝认真。她微微倾身，雪花从她肩头滑落，露出那双在雪光里格外清亮的眼睛。
“我只问你一句话——”顿了顿，她清晰地叫出他的名字，“艾斯，你幸福吗？”
其实答案早就在他刚才提起露玖和罗杰时的暖意里，在他说起白胡子海贼团和风车村时不自觉扬起的嘴角里了。
所以当艾斯猛地抬起头，眼睛亮得像淬了光，咧开的嘴角几乎要扯到耳根，那声“嗯！”带着毫不掩饰的笃定，重重砸在雪地里时，莉莉丝一点都不意外。
“这就够了。”，莉莉丝的笑意漫到眼角，像化在雪地里的蜜糖，温柔得能滴出水来，“那，艾斯出海是有着什么样的目的呢？”
艾斯闻言，下意识地抬手按了按头上的牛仔帽，帽檐压得低了些，落下的阴影遮不住眼里陡然亮起的光。
“为了自由和变强！”，他的声音比刚才响亮了几分，带着少年人独有的锐气，像出鞘的刀，锋芒毕露。
他伸出手摩挲着自己的左臂的纹身，眼神却飘向了远处翻涌的海平面。
他比谁都清楚，“罗杰的儿子”这个身份在，不管走到哪里，都可能被那些觊觎或是憎恨的目光盯上，麻烦会像海草一样甩不开。
他打心底里为这份血脉而骄傲，他不会活在这称号的阴影里，但也不想活在任何人的庇护下。
“变强”两个字在他齿间碾过，带着沉甸甸的分量。他要变得足够强，强到能在惊涛骇浪里护住他深爱的家人们，强到萨博在天堂也能看到说“那家伙还是这么能打”。
更要强到，当有一天这个身份被赤裸裸地抛在阳光下，被全世界的目光聚焦时，他能挺直脊梁站在那里，用自己的拳头和力量告诉所有人。
他是波特卡斯·d·艾斯，也是哥尔·d·艾斯，他不是谁的附属品，更不是需要躲在称号背后的懦夫！
雪还在下，可他周身仿佛腾起了无形的火焰，连带着说出的话都带着灼热的温度。
“我要变强，和我的同伴们一起，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谁也拦不住。”，他转头看向莉莉丝，眼里的光比海浪更汹涌，“也能护住所有想护的人。”
“是嘛，那要加油哦……哦对了，白胡子那儿可是一直都很期待你的到来，听罗杰说你也很喜欢他们，有想加入吗？”
“这个嘛……”，拖长的音节里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执拗，他抬起头，目光撞进对方带着笑意的眼睛里，忽然笑了，那笑容里有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坚定，“很早就和老爹约定好了啊。”
“接下来我会按照自己的航线继续冒险，”，他抬手按了按帽檐，视线投向更远处的海平面，那里有未知的岛屿在雾中若隐若现，“等到下一次见到他们的时候……”
停顿的瞬间，风忽然紧了紧，卷着碎雪扑在脸上，光秃秃的树枝早被严寒冻得没了半分韧性，枝桠间积着的薄冰在风里簌簌抖落，撞上旁边的枯枝时，发出细碎的“咔嚓”声，像是在助威。
“我要挑战老爹！”他的声音忽然拔高，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却又在末尾软了下来，染上点孩子气的认真，“要是输了就加入，到时候……就真的要背负起白胡子的名号了啊。”
说完他忽然转过身，望着远处跃出海面的鲸鱼，耳尖悄悄红了——其实不用等挑战，他早已将他们视为家人了，想起老爹把他架在肩头大笑的样子，总会觉得眼眶发烫。
莉莉丝轻笑着站起身来，她抬手拂去裙摆上沾着的残雪，而后朝艾斯伸出手，说话时眼尾微微上挑，语气里藏着点促狭的笑意。
“那你可要快点变强，毕竟白胡子的拳头，可不是谁都接得住的。”
“那当然，”，艾斯回过头来，眼里闪着比阳光还亮的光，他握住莉莉丝的手，借着她的力道站起身来，“到时候我会变得比现在强一百倍。”
“那我等着看喽~”
雪还在下，细密的雪沫被风卷着打在两人身上，把他们的影子在雪地里拉得又瘦又长，像两枝斜斜插在素白宣纸上的墨笔。
呼呼的风声裹着他们的对话，时而被吹得散了形，时而又清晰地撞进彼此耳朵里，刚才还带着点生分的气氛，早被这漫天风雪烘得暖融融的。
“哦对了，你的手也太凉了吧！”
“诶?”
“嘛~算了，反正我是火焰……”
“你这家伙，本性暴露了吧，刚刚还那么礼貌。”
“哈哈哈哈哈！有吗?”
……
风里还在飘着他们的笑闹声，混着雪花落地的簌簌声，像是在为这看似刚刚开始，实则早被时光悄悄系上的羁绊，轻轻打着节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