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寡妇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钢针,精准地扎在李玄真的神经上。封口费?一百下品灵石?或者…交出玉佩?
她的目光如同实质,穿透了污浊的空气和破旧的麻袋,牢牢锁在二哈项圈的位置。李玄真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连呼吸都变得困难。筑基巅峰的威压如同无形的泥沼,让他和王铁柱深陷其中,动弹不得。灵力在经脉中本能地加速运转,《混元功》带来的坚韧意志让他勉强维持着站姿,但额角的冷汗却不受控制地滑落,混着脸上的污泥,留下几道狼狈的痕迹。
王铁柱更是脸色煞白,尽管脸上糊满了锅灰和泥巴,但那双瞪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茫然。他下意识地往李玄真身后缩了缩,一只手紧紧攥着李玄真的衣角,另一只手则死死抱着那个充当自己替身的破布人偶,仿佛那是最后的救命稻草。二哈在麻袋里似乎也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之前的挣扎和呜咽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极致的、压抑的僵硬,连呼吸都变得微不可闻。
“老板娘…您…您说笑了…”李玄真喉咙发干,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我们…我们哪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那玉佩…那玉佩就是个破烂,张少输不起才…才诬陷我们…至于那火…那火跟我们没关系啊!我们就是…就是被吓坏了,想找个地方躲躲…”
他一边语无伦次地辩解,一边大脑疯狂运转。硬拼?绝无胜算!筑基后期对上筑基巅峰,中间隔着巨大的鸿沟,更何况对方气息沉稳,显然根基深厚,绝非张天佑那种靠丹药堆起来的草包可比。逃?唯一的出口就在她脚下,下水道里更是死路一条。交出玉佩?那等于把最大的秘密和潜在的滔天机缘拱手送人,而且以这女人的精明,拿了玉佩后会不会顺手灭口?可能性极大!
“破烂?”黑寡妇嘴角的弧度带着一丝嘲弄,她甚至懒得戳破李玄真拙劣的谎言,只是轻轻晃了晃伸出的手,白皙的掌心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刺眼,“李少爷,奴家的耐心…可是有限的。一百下品灵石,或者…东西。选一个吧。再废话…”她的眼神骤然转冷,一股比之前更加强烈的寒意瞬间笼罩了沟底的两人,“…奴家就只能自己动手取了。到时候,可就不止是封口费那么简单了。”
那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流,让李玄真和王铁柱同时打了个寒颤。李玄真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按在麻袋上的手,指尖都在微微颤抖。他知道,这女人绝不是在开玩笑。她那双看似慵懒的桃花眼里,此刻只剩下纯粹的、对目标的势在必得和对蝼蚁生死的漠然。
怎么办?灵石?他身上加起来也就几十块下品灵石,根本不够!而且就算够,给了灵石就能脱身?他极度怀疑。这女人明显是冲着玉佩来的!难道真要拼命?《混元功》全力爆发,加上苏清月留下的几张压箱底符箓…或许能制造一点混乱?但代价呢?铁柱和二哈怎么办?他们绝对扛不住筑基巅峰修士的随手一击!
就在李玄真额头青筋暴跳,体内灵力疯狂涌动,几乎要不顾一切催动符箓的瞬间——
“老板娘…”
一个带着点憨厚、又因为紧张而有些变调的声音,突兀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是王铁柱!
只见这个平日里憨厚老实、关键时刻却总有些出人意料的家伙,不知何时,竟然小心翼翼地从李玄真身后探出了半个身子。他脸上依旧糊满了泥灰,但那双眼睛里,此刻却闪烁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光芒。他一只手还紧紧抓着李玄真的衣角,另一只手却已经伸进了自己那件同样散发着恶臭的破烂乞丐装怀里,似乎在摸索着什么。
李玄真心脏猛地一抽!铁柱!你要干什么?!他几乎要出声阻止,但黑寡妇那冰冷的目光已经扫了过去,带着一丝被打断的不悦和审视。
王铁柱似乎完全没感受到那目光中的压力,或者说,他感受到了,但此刻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一边在怀里摸索,一边用他那特有的、带着点乡下口音的腔调,结结巴巴却又异常清晰地说道:
“老…老板娘…您…您别生气…我…我这儿…有…有好东西…”
李玄真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好东西?!在这种要命的时候,他能掏出什么好东西?!难道是把柴刀?还是他藏起来的半块干粮?!这不是找死吗?!
黑寡妇眉头微蹙,显然也被王铁柱这不合时宜的举动弄得有些莫名其妙,眼中的杀意倒是淡了一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看傻子般的探究。
就在李玄真绝望地准备强行把王铁柱拉回来,同时激活袖中符箓的刹那——
王铁柱终于从怀里掏出了那个“好东西”。
那是一个用好几层厚实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油纸外面似乎还沾染了些许污渍,但依旧能看出包裹的形状。他双手捧着那个包裹,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然后,在王铁柱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般,猛地、极其笨拙地撕开了最外面那层油纸!
“唰啦——”
油纸被撕开的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霸道到极致的浓烈香气,如同爆炸般轰然扩散开来!
那香气,仿佛凝聚了世间最诱人的油脂精华,混合着几十种辛香料在烈火炙烤下完美交融的醇厚芬芳。它带着炭火燎烧的粗犷野性,又蕴含着香料沉淀的深邃底蕴。肉香!最纯粹、最原始、最狂野的肉香!仿佛一头刚刚宰杀、用秘法腌制、又在最猛烈的篝火上烤得外焦里嫩、油脂滋滋作响的顶级妖兽肉!
这股香气是如此猛烈,如此纯粹,如此具有穿透力!
它如同一个无形的巨锤,狠狠砸碎了弥漫在臭水沟上空那令人作呕的污秽气息!它蛮横地冲散了沼气、粪便和腐烂物的混合臭味,甚至短暂地压制了李玄真和王铁柱身上散发出的下水道恶臭!
前一秒还是地狱般的污秽之地,下一秒,这方寸之地仿佛变成了最顶级的烤肉盛宴现场!
黑寡妇那原本冰冷锐利、带着审视和杀意的眼神,在闻到这股香气的瞬间,猛地凝固了!
她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瞳孔在刹那间不受控制地放大,里面所有的算计、杀意、审视,都在这一刻被一种纯粹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渴望所取代——那是食欲!最原始、最强烈的食欲!
她甚至下意识地、极其轻微地咽了一口唾沫。这个细微的动作,在她那张风情万种却又带着致命危险的脸庞上,显得异常突兀,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反差萌。
“这…这是…”黑寡妇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不再是那种慵懒的戏谑或冰冷的威胁,而是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急切和好奇。
王铁柱看到老板娘的反应,憨厚的脸上露出一丝紧张又带着点期待的笑容。他小心翼翼地、几乎是献宝一样,将撕开油纸后露出的东西往前递了递。
那赫然是一大块烤肉!
一块烤得恰到好处的肉!表皮呈现出一种诱人的、带着焦糖色的深棕,上面布满了细密的、被高温炙烤后微微卷曲的油脂颗粒,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油脂的香气混合着香料的气息,正是那霸道香气的来源。肉的边缘微微有些焦脆,而内里,透过被撕开的油纸缝隙,隐约能看到粉嫩多汁的纹理。
“刚…刚烤的…”王铁柱的声音带着点讨好,又带着点对自己手艺的骄傲,“用…用秘制香料腌过…再用…用猛火烤…外焦里嫩…您…您尝尝?”
他一边说,一边又往前递了递。那浓郁的、几乎化为实质的肉香,如同最忠诚的使者,直扑黑寡妇的面门。
黑寡妇的目光完全被那块烤肉吸引了。她甚至忽略了沟底两人那狼狈不堪的模样,忽略了那刺鼻的恶臭,也忽略了之前关于玉佩和封口费的所有念头。她的视线牢牢锁定在那块油光发亮、香气四溢的烤肉上。
那是一种她从未闻过的、霸道而醇厚的香气。醉仙楼?黑水城最好的酒楼?不!醉仙楼那些所谓的招牌灵食,在这块朴实无华的烤肉面前,简直寡淡得像白开水!这香气仿佛能勾起人灵魂深处最原始的渴望,让她筑基巅峰的修为都难以完全压制住那股想要立刻大快朵颐的冲动。
她看着王铁柱那双带着紧张和期待的眼睛,又看了看那块散发着致命诱惑的烤肉。理智告诉她,这很荒谬,很危险,她应该立刻出手拿下这两个小贼,逼问玉佩的下落。但…那该死的、勾魂夺魄的肉香,像无数只小手在挠着她的心肝脾肺肾!
最终,食欲战胜了理智,或者说,好奇心压倒了杀意。
黑寡妇伸出那只原本索要灵石或玉佩的、白皙修长的手。这一次,她的动作不再带着压迫感,反而显得有些…迫不及待?
她接过了那块还带着王铁柱体温的烤肉。入手沉甸甸的,温热的油脂沾到了她的指尖,那触感让她心头又是一跳。
在沟底两人紧张到几乎窒息的注视下,在黑寡妇自己都有些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她将那块烤肉举到嘴边,然后,毫不犹豫地、带着一种近乎凶狠的气势,张开红唇,对着那烤得焦脆诱人的边缘,狠狠地咬下了一大口!
“咔嚓!”
酥脆的表皮在齿间碎裂的声音,在这寂静的臭水沟边显得格外清晰。
紧接着,是牙齿陷入柔软、滚烫、饱含汁水的肉质的触感。
“唔…”
一声极其轻微、却蕴含着巨大满足感的鼻音,从黑寡妇的喉咙里溢出。
她咀嚼着,动作不快,但每一口都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她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眯了起来,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脸上所有冰冷、危险、算计的神情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沉浸在极致美味中的享受和满足。仿佛这一刻,天地间只剩下她和她口中这块无与伦比的烤肉。
油脂的丰腴、香料的醇厚、肉质的鲜嫩多汁、炭火的独特焦香…各种复杂而完美的味道在她口中层层绽放、交融、爆炸!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滑下,瞬间驱散了深秋的寒意,甚至让她筑基巅峰的灵力都似乎活跃了一丝!
这感觉…太美妙了!比她当年在某个秘境里抢到的那颗能提升修为的灵果还要让人满足!这是一种直达灵魂的慰藉!
李玄真和王铁柱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李玄真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刚才还剑拔弩张,生死一线,怎么转眼间…这位筑基巅峰、心狠手辣的黑店老板娘,就抱着块烤肉吃得一脸陶醉了?!
王铁柱则咧着嘴,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似乎对老板娘的反应非常满意。
几口烤肉下肚,黑寡妇脸上的满足感几乎要溢出来。她舔了舔沾着油光的红唇,意犹未尽地看了一眼手中还剩大半的烤肉,然后才将目光重新投向沟底。
那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冰冷和杀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嗯…一种类似于食客对厨子的赞赏,以及…对更多美食的渴望?
她清了清嗓子,试图找回一点之前的威严,但声音里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愉悦和满足:“嗯…不错!确实不错!比醉仙楼那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强多了!”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依旧处于石化状态的李玄真,又落在憨笑的王铁柱身上,最后挥了挥拿着烤肉的手,像是驱赶苍蝇一样,语气也变得随意起来:
“行了行了!滚吧滚吧!臭死了!待在这儿影响老娘胃口!”
她侧身让开了通往出口的道路,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点理所当然的命令:
“记住!你们欠我个人情!下次…记得带双份肉来!要还是这个味儿!要是敢糊弄老娘…”她眼神一厉,但随即又被烤肉的美味冲淡了,“…哼!后果你们知道!”
说完,她不再理会沟底的两人,自顾自地转过身,背对着他们,又美滋滋地咬了一大口烤肉,完全沉浸在了美食的世界里。那姿态,仿佛刚才的生死对峙从未发生过。
李玄真:“……”
王铁柱:“嘿嘿…”
麻袋里的二哈似乎也感受到了危机解除,发出一声劫后余生般的、极其轻微的呜咽。
李玄真猛地一个激灵,瞬间反应过来!管他什么原因!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他一把拉住还在傻笑的王铁柱,用尽全身力气,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那恶臭的污水中挣扎出来,手脚并用地攀上土坡,拨开藤蔓,冲出了那个散发着恶臭的出口!
新鲜的、带着草木清冷的空气涌入肺中,让他有种重获新生的错觉。他不敢有丝毫停留,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那个还在享受烤肉的黑寡妇,拉着王铁柱,抱着麻袋,头也不回地朝着远离黑水城的方向,亡命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