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魂草的生长速度远超想象。
当石蛮和卫老带着灵泉水回到镇魂碑所在的山谷时，前一天撒下的种子已经抽出了嫩绿的茎叶，叶片边缘泛着淡淡的金光，在阳光下舒展摇曳，像是一群刚醒的精灵。
“这草是认主的。”卫老蹲在田埂边，用拐杖轻轻拨弄着草叶，“你爹娘的血混着灵泉水浇下去，它们就把你当成自家人了。”
石蛮提着葫芦，沿着田埂慢慢洒水。灵泉水落在草叶上，立刻凝成晶莹的水珠，顺着叶脉滑进土里，每一滴水珠渗入的地方，都有新的嫩芽破土而出。他看得入神，恍惚间仿佛看到母亲站在对面的田埂上，穿着青色的布裙，正笑着教他辨认哪片叶子是真正的还魂草。
“石大哥，你看我找到什么了！”少年的声音从谷口传来，他怀里抱着个竹篮，里面装着些红果，“这是山枣，卫爷爷说你爹以前最爱吃这个。”
石蛮回过神，接过竹篮。山枣红得发亮，咬一口酸甜多汁，确实是父亲喜欢的味道。他想起日记里写的“阿禾摘的山枣最甜，核都舍不得吐”，忍不住笑了起来，眼眶却有些发热。
雪狼王不知何时叼来些干枯的树枝，堆在镇魂碑旁，像是在生篝火。金鹰们则从山林里衔来野蜂蜜，滴在石板上，引来一群色彩斑斓的蝴蝶，绕着石碑翩翩起舞。
“这山谷要活过来了。”卫老望着眼前的景象，独眼眯成了一条缝，“当年你爹说，等魔气退了，就把这里改成药圃，让路过的修士都能歇歇脚，喝口药茶。现在啊，真快成了。”
石蛮将剩下的灵泉水倒进竹桶里，准备分给金鹰和玄铁狼们。刚走到谷口，就见几个穿着青玄宗服饰的弟子站在那里，为首的是个面容和善的中年修士，看到石蛮，立刻拱手行礼：“石师弟，宗主有请。”
石蛮心里一动：“宗主找我？”
“是。”中年修士点头，“李玄真伏诛后，宗门要重新清点丹峰的典籍，宗主说你熟悉镇魔纹，想请你去帮忙甄别是否有被魔气侵染的卷宗。”他顿了顿，补充道，“另外，柳家已经主动将所有产业上交宗门，柳涛……想向你赔罪。”
石蛮想起柳涛刺向自己的那一刀，又想起他最后瘫坐在地的绝望，沉默了片刻。“赔罪就不必了。”他将竹桶递给少年，“替我照顾好它们。”
“放心吧石大哥！”少年拍着胸脯保证。
卫老拄着拐杖送他到谷口，低声道：“藏经阁的老狐狸（指云鹤真人）突然找你，怕是不止甄别典籍那么简单。记住，无论他说什么，守住本心就行——你爹娘教你的，比任何宗门规矩都管用。”
石蛮点头，跟着中年修士往宗门方向走。路过丹峰时，他特意看了一眼焚天殿的废墟，那里已经被清理干净，只留下一个巨大的深坑，阳光照在坑里，竟有种劫后余生的平静。
藏经阁的门还是那扇古朴的木门，只是门口多了两个佩剑的弟子，看到石蛮，都恭敬地行礼。云鹤真人正坐在天井里的石桌旁，面前摆着一壶茶，见他进来，抬手示意他坐下。
“尝尝这茶。”云鹤真人将一杯茶推到他面前，“这是你娘当年在药谷种的云雾茶，就剩下这么点了。”
石蛮端起茶杯，茶香清冽，和记忆里母亲晒的草药味有些相似。“多谢宗主。”
“不必叫我宗主。”云鹤真人笑了笑，“你爹当年叫我云鹤，你叫我云鹤叔就行。”他呷了口茶，缓缓道，“李玄真的事，委屈你了。”
石蛮放下茶杯：“不委屈。守护这里，是我该做的。”
“你和你爹一样，都是认死理的性子。”云鹤真人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卷玉简，“这是你爹当年写的《镇魔录补遗》，里面记载了他这些年遇到的各种魔气侵染的情况，还有破解之法。他说等你能激活封魔鼎了，就把这个给你。”
石蛮接过玉简，入手温润，上面刻着父亲熟悉的字迹。他指尖划过玉简，突然明白宗主为什么现在才找他——不是不信任，而是在等他真正接过这份责任。
“丹峰的典籍里，确实有不少被魔气侵染的卷宗。”云鹤真人的神色严肃起来，“但更麻烦的是，李玄真这些年偷偷培养了不少魔修，散落在青州各地，怕是会兴风作浪。”
石蛮的心沉了沉：“宗门打算怎么办？”
“青玄宗势单力薄，怕是顾不过来。”云鹤真人看着他，“但你不一样，你有封魔鼎，懂镇魔纹，还有玄铁狼和金鹰相助。我想请你……下山走走。”
石蛮愣住了。
“不是以青玄宗弟子的身份，是以石家后人的身份。”云鹤真人补充道，“去看看你爹娘守护的这片土地，去帮帮那些被魔气困扰的人。镇魂碑的光只能照亮这山谷，但你的脚，能走到更远的地方。”
石蛮想起母亲刻在崖壁上的字“护生灵”，想起父亲日记里写的“这世道，总得有人守着”，突然明白了云鹤真人的意思。
这不是任务，是传承。
“好。”他握紧手中的玉简，“我去。”
云鹤真人笑了，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图：“这是青州的舆图，上面标着可能有魔修出没的地方。你爹当年走过这些路，现在该你走了。”
石蛮接过地图，上面用红笔圈着十几个地名，和父亲日记里提到的那些“魔气重灾区”正好吻合。
离开藏经阁时，夕阳正斜照在青石板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路过炼器峰，王长老正站在锻魂殿前，手里拿着一柄新铸成的剑，剑身刻着镇魔纹，看到石蛮，将剑抛了过来：“星纹钢剑成了，带着吧。你爹说，好剑要护好人。”
石蛮接住剑，剑柄的温度正好合手，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回到山谷时，天已经黑了。少年和卫老正在镇魂碑旁点了篝火，山枣和野蜂蜜摆在石板上，玄铁狼们围坐在火堆旁，雪狼王则趴在石蛮常坐的位置，像是在等他。
“石大哥，你回来了！”少年高兴地挥手。
石蛮走到火堆旁坐下，将地图铺开。卫老凑过来看了看，突然笑了：“你爹当年就是按着这路线走的，我跟着他跑了三年，脚底板磨掉了三层皮。”
“卫老，你要不要……”石蛮想说一起走。
“我老了，跑不动了。”卫老摆摆手，指了指还魂草，“这里得有人守着，等你们回来喝新茶。”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递给石蛮，“这是你娘配的伤药，比丹峰的金疮药管用十倍，路上带着。”
石蛮接过布包，里面的药香和母亲留下的一模一样。
夜深了，篝火渐渐变成了炭火。雪狼王凑到石蛮身边，将脑袋靠在他的腿上，发出安稳的呼噜声。金鹰们栖息在树枝上，偶尔发出低低的鸣叫。
石蛮望着镇魂碑，碑上的镇魔纹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像父亲温和的目光。他握紧手中的剑，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前路或许有风雨，或许有魔影，但他不怕。
因为他知道，父母的爱就在这还魂草里，在这灵泉水里，在这镇魔纹里，在他走过的每一步路里。
第二天一早，石蛮背着行囊，带着雪狼王和几只玄铁狼，踏上了下山的路。少年站在谷口挥手，卫老拄着拐杖，目送他们消失在山林深处。
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极了父亲日记里画的星图。石蛮回头望了一眼山谷的方向，那里的还魂草正在风中摇曳，仿佛在说“一路顺风”。
新的旅程，开始了。
而那些温暖的故影，会永远陪着他，走向更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