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蛮握着那片白羽走出竹林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老器奴被弟子背去疗伤,王长老正指挥着人修补断裂的石碑,锤凿声在清晨的山雾里格外清亮。
“拿着。”王长老递过来个木盒,里面铺着绒布,“把羽毛收进去,这是护山灵鸟的翎羽,比任何法器都金贵。”
石蛮将白羽小心翼翼地放进去,指尖碰到盒底的刻痕,突然想起父亲藏《蛮山诀》的木盒,也是这般在角落刻着细小的“山”字。
“柳乘风被押去刑堂了。”王长老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按宗门规矩,诬陷同门、擅闯禁地,轻则废去修为,重则逐出宗门。”
石蛮的脚步顿了顿:“他不会就这么认了。”
“自然。”王长老笑了笑,锤柄往地上一拄,“他背后有丹峰峰主撑腰,最多是罚俸三年,禁足丹峰罢了。”
石蛮握紧了木盒,指节泛白:“那我爹的腿……”
“账得一笔一笔算。”王长老的目光落在远处的丹峰,云雾缭绕的峰顶像藏着张冷笑的脸,“柳乘风倒了,还有丹峰峰主。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你得先让自己的铁锤,硬到能砸碎他们的骨头。”
回到锻魂殿时,石蛮发现石屋门口堆着新的玄铁,比往常多了一倍,上面还压着张纸条,是老器奴歪歪扭扭的字迹:“炼骨环需以玄铁精气养之,每日捶打,三月可成‘铁骨’。”
他拿起块玄铁掂量,比之前的黑铁沉了三成,表面泛着淡淡的银光。刚将铁锤抡起,就听到殿外传来脚步声,一个穿着灰袍的弟子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个锦盒,神色局促:“石……石师弟,这是丹峰峰主让我送来的。”
石蛮的锤停在半空:“什么东西?”
“是……是‘续脉丹’。”弟子打开锦盒,里面躺着枚鸽蛋大的丹药,金光流转,“峰主说,之前柳执事多有冒犯,这丹药能……能补气血,对石伯父的腿或许有好处。”
石蛮盯着丹药,想起父亲每次阴雨天疼得直冒冷汗的样子,心脏像被铁锤砸了下。但他更清楚,丹峰峰主此刻送礼,绝非好意——柳乘风刚出事就来示好,分明是想堵他的嘴。
“拿回去。”石蛮的声音冷得像玄铁,“我爹的腿,不劳丹峰费心。”
弟子脸色发白,抱着锦盒僵在原地:“师……师弟,峰主说了,你若是不收,他……他就亲自来一趟。”
石蛮的锤“铛”地砸在玄铁上,火星溅了那弟子一脸:“滚。”
弟子吓得抱头就跑,锦盒掉在地上,续脉丹滚出来,在晨光里闪着刺目的光。石蛮没去捡,只是抡起锤,一下下砸在玄铁上,将所有的火气都砸进铁里。
玄铁在锤下渐渐变薄,金色的纹路顺着锤痕游走,竟比之前的赤纹铁更鲜活。石蛮突然发现,手腕上的炼骨环在发烫,铁环内侧的凸起不再硌肉,反而像是长进了骨头里,每一次锤击,都有股清凉的气顺着经脉往上爬,冲到眉心时,竟隐约听到细碎的鸟鸣。
“是护山灵鸟的声音。”王长老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手里拿着块暗红色的矿石,“这鸟通人性,当年你爹护着它的巢穴,它便认了石家的气息。现在它在跟你说什么?”
石蛮侧耳听了听,鸟鸣里藏着种奇特的韵律,像是在数数:“一、三、五……七?”
王长老眼睛一亮:“是‘七星锻体法’!”他将矿石扔进熔炉,“这是上古器修的法门,靠灵鸟引路,能把玄铁精气锻进骨头里。你爹当年就是靠这个,才能在黑风山硬抗玄铁狼的爪牙!”
石蛮的锤法跟着鸟鸣的节奏变了,轻重缓急都踩着“一、三、五、七”的数,玄铁被砸出的纹路渐渐连成北斗七星的形状,灵气顺着纹路钻进他的胳膊,与炼骨环的清凉气息融在一起,竟让他受伤的手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原来如此……”石蛮恍然大悟,父亲当年藏《蛮山诀》时,总在页边画些奇怪的星图,他一直以为是随手涂鸦,现在才明白,那是七星锻体法的口诀!
锤声越来越响,整个炼器峰都能听见。有弟子好奇地来看,却被王长老拦在殿外:“别打扰他,这是石家的机缘。”
一直打到日头偏西,石蛮才停下锤。地上的玄铁全变成了薄如蝉翼的铁片,透光时能看到里面游动的星图,手腕上的炼骨环已经和皮肤融为一体,不细看竟看不出来。
他刚想喘口气,就见老器奴拄着根铁拐杖走进来,空洞的眼眶对着他的方向,另一只眼睛里闪着光:“成了?”
石蛮活动了下手腕,骨骼发出轻微的“咔咔”声,竟比之前灵活了数倍:“好像……是成了。”
“好小子。”老器奴笑起来,疤痕皱成一团,“当年你爹练这个,花了整整半年。你才三天,比他还快!”他从怀里掏出个锈铁盒,“给你的,老东西了,或许有用。”
石蛮打开铁盒,里面躺着块巴掌大的龟甲,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纹路,边缘已经磨损,像是被人摩挲了无数次。
“这是……”
“是护山灵鸟的巢穴图。”王长老凑过来看了眼,“当年你爹怕灵鸟的蛋被偷,亲手画的。上面标着七十二处陷阱,全是用《蛮山诀》的桩法布的——柳乘风当年就是掉进了第三十六处陷阱,才断了两根肋骨。”
石蛮的指尖抚过龟甲上的纹路,突然想起柳乘风被押走时怨毒的眼神。他知道,这事绝不会就这么结束。丹峰峰主的续脉丹,柳乘风的阴狠,还有藏在云雾里的更高层……这盘棋,比他想象的还要大。
“对了,”老器奴突然想起什么,“昨天我去刑堂送证词,听见柳乘风跟他儿子喊,说什么‘封魔鼎不在锁灵阵,在……在丹峰的炼丹炉底下’。”
石蛮和王长老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
丹峰的炼丹炉?
那是青玄宗最大的鼎,据说烧了三百年没灭过火,常年由丹峰峰主亲自看守。
“他在撒谎。”王长老皱眉,“封魔鼎那么大,怎么可能藏在炼丹炉底下?”
“未必。”石蛮摩挲着龟甲,“我爹说过,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
夜幕降临时,石蛮悄悄溜出了炼器峰。他手腕上的炼骨环散发着微弱的光,照亮了通往丹峰的小路。怀里揣着老器奴给的铁哨,还有那块刻着星图的玄铁薄片——王长老说,这薄片能挡住丹峰的探查阵法。
他不知道此行会遇到什么,但他知道,父亲的腿,护山灵鸟的巢穴,还有封魔鼎的秘密……都藏在丹峰那片看似祥和的云雾里。
黑风山的猎影,从来都敢闯进最深的林子。
石蛮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身后的锻魂殿依旧亮着灯,熔炉的火光映在铁砧上,像颗跳动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