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镜当初还是一个小婴儿,被亲生父母丢在贫民窟的垃圾堆里。
坐着华丽车驾的神父来到了那片贱民的地界,把哭得浑身抽搐的孩子捡了回去。
从此,米歇尔神父就成为了司镜的监护人和教父。
他教导司镜识字,带着他研读圣经,用有些跑调的嗓子教他唱晦涩难懂的赞美诗。
司镜一天天长大,出落得美艳无双,小小年纪就成为了教廷选定的圣子。
这其中不得不说,也有米歇尔的手笔。
米歇尔也一点点变老,从中年到老年,这个花朵般娇弱的美少年一直陪伴着他。
在任何人看来,神父都真挚地喜爱着圣子。
甚至会因为圣子生病而痛哭流涕,跪在教堂彻夜祷告。
对于圣子来说,神父是父亲一般无可替代的存在,是最值得信任的人。
“可是我觉得米歇尔快把圣子养废了。”司镜皱着眉头。
神父是很爱圣子没错,但是他却从来没有教导过圣子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他一向是纵容着圣子的,甚至总是像刚刚那样,有意无意地向他灌输着享乐至上的思想。
他养出来的原主虚伪寡恩,自私凉薄,从来不关心这个国家发生的任何事情。
他只需要坐在金银堆出来的城堡里,享用着最奢华的一切,别的什么事都不需要操心。
【可是这样不是挺好的吗,作为教廷的圣子,原主的确只需要享乐就好了】
司镜说:“他们好像在培养一个没有思想的精致木偶。”怪不得原主会养成那样的性格。
司镜担心的是,现在这个神父精心培养的漂亮木偶已经养成,是不是到了该发挥作用的时候?
神父到底要做什么呢?
他心事重重地嗅着一朵紫藤花,更加担心起自己的未来了。
他眼中流露出一些细微的悲伤:“系统,我觉得我的未来千疮百孔。”
系统刚要出声安慰,可少年重新笑了起来:“嘿嘿,那很透气了!”
系统一脸黑线:【……】
果然是小镜啊,永远都这么想得开。
情绪好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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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飞快。
司镜又过上了之前的日子,每天照例去地牢,像上班打卡一样。
只不过海因里希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好像即将要发生什么很好的事情。
“系统,你说是不是我做的不对。”
司镜趴在蓬松的床上,手上捧着娜塔莎特意为他调制的五黑山药红枣粥,翻阅一本赞美诗集。
“我明明每天都有用银匕首划伤他,每天都对着他洒圣水,可是他怎么……”
看起来越来越高兴了,完全没有一丁点痛苦的样子,也没有一丁点讨厌的样子。
司镜握着匕首的手抖个不停。
他完全不知道还要怎么样才能显得更恶毒一点,他已经用上了切牛排的力度了。
锋利的刀刃深深地陷入冷白的皮肤之中,如果海因里希是个人类,早就失血而亡了。
司镜小口地嘬了一口粥,香甜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小镜,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系统看起来也不能理解海因里希,于是司镜就准备不想这些烦心的事情了。
他握着粥,美美地喝了一大口:“这粥很好喝,统酱你喝不到真是可惜,娜塔莎修女说,这个粥最补血的。”
前些日子,娜塔莎看着越养越白的司镜眉头紧皱,看起来自责得快要死掉了:
“圣子大人,我真是没用,您的气色看起来怎么总是不大好?”
司镜恹恹地抬起眼皮,一副可怜小猫的样子,看起来蔫蔫的:
“不是你的错娜塔莎,我只是最近外卖送多了,有点累。”
“外卖,那是什么?”
娜塔莎捕捉到了一个自己从未听过的词汇。
司镜咳了一声:“没什么,我的意思是,我最近长高了不少,想必是营养有些跟不上。”
司镜一派胡诌,但是以娜塔莎对圣子的崇拜程度,她向来对司镜的话深信不疑。
她了然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圣子大人,您的智慧比大海还要宽阔。”
司镜连忙制止了她,以免她继续用那种极尽夸张的溢美之词来赞美他。
“娜塔莎,我只是有些贫血了,你嘱咐厨房为我做些补品就好了。”
娜塔莎修女看着司镜苍白的小脸,郑重地点点头。
从那天开始,司镜每天都能喝到各种各样补血的药膳,味道都很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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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的意思是,他从年幼时便没什么时间研读圣经,对经文的理解还是太浅显了。”
“殿下对此深感不妥,所以想请圣子过去指教一下。”
杰洛尔如此说道。
他是被派来接圣子大人进宫的。
司镜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叫人取来了自己的圣经,上了马车。
原本是最反对神权凌驾于皇权之上的路易斯殿下,就这么爱听圣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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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了了……”新来的年轻骑士莫卡慌里慌张地跑出去,俊秀的脸蛋红成一片。
莫卡怕得要死,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
这可怎么办,他该不会被殿下杀人灭口吧?!
他才十七岁,还是表哥杰洛尔举荐来的。
今天是他来殿下的寝宫当值第一天。
莫卡吓得快哭出来了,瞅着华丽高敞的寝宫不断后退,就好像有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他退了几步后,拔腿便跑,想躲得远远的,连一秒钟都不要留在这个地方。
他顾前不顾后地猛跑着,一个不留神脚步戛然而止,眼前“轰”地炸开一朵金花,一脑袋撞在树上晕了过去。
也不知道迷糊了多久,只感觉炽热的太阳将他的后背炙烤得像起了火,脸上也是热辣辣的,还有点疼。
莫卡在睡梦中捂着脸:“谁啊,别闹……!?”
耳边传来了一道很熟悉的声音,伴随着两个不轻不重的巴掌声,莫卡总算清醒了过来。
自家表哥那张脸在眼前放大:“你小子,怎么敢偷懒的?被魔鬼附身了?”
莫卡揉揉脑袋,又揉了揉发疼的眼睛,半晌才想起来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他拍拍屁股站了起来,他不敢声张,只能朝殿下的寝宫方向努努嘴:
“喏,哥,真不是我偷懒,你自己看吧。”
说完他又心有余悸地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我是不敢再待在那了。”
这个工作简直是要命!
“没出息!”杰洛尔看着表弟这副样子皱起了眉,不悦地说道。
他倒是真有点好奇了,到底什么东西能把他吓成这样。
杰洛尔向前走了几步,透过半掩着的房门,看见了一处洁白的衣角。
圣子坐在书案前,眉目低垂,眉心红痣妖娆清丽,犹如仙人,正在整理着装订精致的书卷。
莫卡站在表哥身后往里张望着,门缝开得极窄,外人只能窥见圣子整理书卷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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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的莫卡冷不防挨了杰洛尔一个暴栗,男人声音压低,生怕惊动了什么人:
“你不要命了?去去去!”
莫卡不明所以,被杰洛尔推着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好不容易把莫卡赶走了,杰洛尔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出了一身的虚汗。
“哎……”
良久之后,他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狼人最近动作频繁,围绕着帝国边境不断侵扰。
整个帝国都没有可用之人,全靠着路易斯殿下,这个颓靡奢华的帝国才没有早早衰败。
路易斯殿下在外人看来光风霁月,但只有他们知道,殿下的本性其实最为疯狂偏执。
殿下自幼丧母,国王偏宠美艳的情妇,从来不肯过问这个儿子。
路易斯自小就养成了冰冷薄情的性格。
虽然生了一张清贵俊逸的脸,但他越是笑得温润,下手就越是狠厉。
殿下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杰洛尔记得殿下某次训练输给了一个骑士。
国王陛下大怒,将殿下痛骂了一番,叫殿下自己选一个惩罚来长长记性。
所有人都为路易斯捏了一把汗,甚至包括那个战胜了他的骑士。
如果王子殿下真的因为他而有个什么好歹的话,他可就罪孽深重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陛下对王子殿下有些过于苛刻了。
只是一个不满十岁的孩童,被帝国精心培养的骑士打败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是国王盛怒之下,没有人敢去劝谏。
看着摆了满桌的刑具,有带刺的皮鞭、能将人琵琶骨钉穿的钢钉;
还有比殿下小臂还粗的铁锁链,每一样都能将人折磨个死去活来。
当时比路易斯大个一两岁的杰洛尔趁着陛下看不见,用眼神示意路易斯选择角落里那条最不起眼的软鞭。
比起其他刑具恐怖的杀伤力,这条表面光滑的鞭子造成的伤害是最小的。
它能出现在这里,说明陛下有心放过殿下。
可是路易斯并没有理所当然地选择软鞭,反而跪了下来,用有些干涩的童声说,他选择去水牢。
这就是在跟陛下对着干了。
陛下气疯了,震怒地拍着桌子,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陛下叫人把殿下押去水牢便拂袖而去,不再管殿下的死活。
当时的路易斯只有九岁,对于成年人来说及腰深的水,已经堪堪没过了小路易斯的脖子。
那座水牢原本是关押重刑犯的地方,偶尔也用来逼供。
水里盘踞着密密麻麻的水蛇,动辄将犯人们咬得鲜血淋漓、哭爹喊娘。
再加上水牢里的水又不干净,被咬的伤口浸在脏水里,无法痊愈,久而久之就渐渐腐烂发臭。
被关押在这里的犯人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地烂成一副骨架,却毫无办法。
这样一来,无论是多嘴硬的犯人都会招供。
多少人都避之不及的修罗场,但是路易斯却神色淡漠地走了进去。
在牢门落锁的那一刻,苍白的小脸上都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就像一个木偶一般。
……
后来,猩红的蛇血染红了整个地牢。
路易斯被带出来的时候,几乎瘦得脱了相。
小小的身体满是被水泡过的白痕,手脚上的肌肤皱缩着。
只有那一双眼睛亮得惊人,迎着明晃晃的太阳,恍如一片流动着的金色海洋。
从那一天开始,路易斯殿下成为了帝国的传奇,他再也没有输过。
路易斯是如何成长起来的,自小跟在他身边的杰洛尔再清楚不过。
人人都以为王子殿下过的一定是锦衣玉食的日子,但只有他知道,殿下从来没有得到过应有的父爱和母爱。
从童年到少年,都是在日复一日严苛的训练和血腥的泥泞中摸爬滚打过来的。
他养成了极度乖张病态的性子,凡是想要的,不择手段也要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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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洛尔想着想着,觉得眼眶有些湿润,却又无可奈何。
他觉得圣子可怜、殿下也可怜,可是大厦将倾的帝国更加可怜。
这个国家虽然外表依旧生机勃勃,但内里已经被荣华和享乐蛀透了。
可他人微言轻,对现在的局势毫无办法。
只希望殿下真的能如臣民们所期待的那样,为帝国带来永恒的尊荣和光明。
杰洛尔捏紧了拳,往更远处走了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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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洛尔在喷泉处找到了莫卡,坐到了他身边来。
两人相顾无言地坐了一会,忽然莫卡手指着一个方向:“哥,你看那是不是米歇尔神父?”
杰洛尔看过去,发现了一个穿着宝蓝和朱红两色袍子的身影,还有那标志性的金手杖,的确是米歇尔神父。
神父身边还跟着一位元老院的大人,两人谈天说地,聊得十分投机。
莫卡奇怪地说道:“最近神父怎么总是进宫来?”
“神父最近总是被陛下传召,所以才过来的。”杰洛尔回答道。
莫卡点点头:“看来国王陛下很宠信神父大人呢。”
杰洛尔没说话,莫卡刚进宫不久,有些情况他并不了解。
但是杰洛尔知道,以前的陛下并不是现在这样的。
陛下曾经城府极深,从来不会有什么很宠信的臣子,没有人能猜透陛下的想法。
但是这几年,却越来越偏听偏信了,可能陛下是老了吧。
杰洛尔的目光追随着米歇尔的身影,眉头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