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斯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绿莹莹的精致小物件。
是一块怀表,链子是碧玉做的,摇起来丁零当啷的声音清脆好听。
表盘是水晶和钻石,上面还镶嵌着一颗巨大的夜明珠。
路易斯打了个响指,把司镜小财迷般的眼神勾了回来:“看这里。”
路易斯握着表链摇了起来,司镜的目光不自觉地跟着表盘左右转动。
慢慢地,他觉得越来越困,几乎快要睡着了。
他的意志力完全抵抗不了这种困意,小脑袋一点一点地,像小鸡啄米。
路易斯轻声说道:“你今晚没有见过我。”
司镜费力地抬起眼皮,一字一顿地重复道:
“我今晚没有见过你……我今晚没有见过你……”
-
“嗒嗒嗒……”
走廊传来轻快的脚步声,是换花的修女过来了。
每晚修女们都会在固定的时间悄悄进入圣子的卧室,为其换掉床头柜上的鲜花。
为了让圣子享受到最新鲜纯正的花香,圣子房间里的花朵都是每隔三个小时就换一批的。
修女们训练有素,能够保证用最快的速度换好鲜花,又不会影响圣子的睡眠。
静谧的月光拂在司镜柔美的脸庞上,像一位纯白的天使,为梦中的人抚平皱起的眉头。
连月光都是如此偏爱这样的美人,甚至不忍心扰了他的好梦。
但司镜睡得并不算安稳,他做了好多个光怪陆离的梦。
梦中海因里希那双猩红邪气的眸子闪烁着,冰冷的红眸睨着他。
他双脚悬空,脚下是狰狞的吸血鬼们,对他凶狠地龇牙。
在肮脏的下等吸血鬼扑上来的前一秒,画面一转。
司镜觉得自己似乎变成了一颗吊灯上的灰尘,以一种极高的视角俯视着华丽卧室中发生的一切。
路易斯被捆在雕花繁复的大床上,连动一下手指都是奢望。
他的上半身白得发光,肌理分明的肌肉形态优美,看起来就像一尊完美的古希腊神像
标志性的金发金眸在灯光下显得愈发惊艳俊美,让路易斯比教堂天穹上的浅浮雕更加英俊。
但是,那足以让任何看见的人掩面惊泣的下半身却硬生生地破坏了这种美感。
只见那块垒分明的腹肌之下,竟然是一双细瘦无比的腿,皮肤是那种完全不健康灰白色。
皮肤保养良好、富有弹性,但细看之下还是能够看出肌底的淤青。
更恐怖的是,这双跟他体型明显不匹配的双腿在膝盖的位置竟然弯折出了一个诡异的角度。
路易斯的腿被人生生打断了,那毫无肌肉的小腿很明显是卧床很久之后才会有的。
床边站着两个高大的男人,司镜认出其中一个一头微卷长发的人是海因里希。
他优雅地晃动着高脚杯,指尖染上不明的红色液体,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另一个男人的身影隐没在黑暗中,看不清楚。
只能看出他体型巨大,异常健壮,肩膀和手臂肌肉的轮廓看起来精炼有力。
一双冰蓝色的眼睛透出慑人的微光,像蛰伏在黑暗中的恶狼,随时都会发起攻击,咬断猎物的咽喉。
但司镜却被男人脚边一闪而过的毛绒状物体吸引了注意力。
那是什么?尾巴吗?
这些场景太过真实,司镜几乎分不清自己是在做梦,还是在现实中。
在陷入真正的深度睡眠之前,司镜恍惚想到,这么晚了神父应该已经从海因里希的地牢里出来了吧?
海因里希实在是太诡异了,他生怕神父也被吸血鬼蛊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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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圣索尔顿教堂的地牢里,米歇尔神父并没有如司镜所愿地回到教会。
他正坐在司镜坐过的那把椅子上,满脸笑意地看着刑架上的海因里希。
神父苍老红润的手轻轻拨弄着茶匙,将茶杯里的红茶搅弄出香气来:
“恭喜您,您即将复兴吸血鬼族的荣耀。”
那本从不离手的圣经被随意地丢弃在角落,书页弯折着,完全没有被好好爱惜的样子。
米歇尔甚至翘起了腿,过于肥胖的身材让他有些难以维持平衡。
他对海因里希谄媚的笑着,但是笑意有些冰冷,连那句极近恭维的话都显得不那么真诚。
他们两个人,更像是某种互相利用的关系。
或许是因为椅子有些摇晃,米歇尔不悦地竖起了短粗的眉毛。
他漫不经心地将圣经拿过来,随手垫在了凳脚处。
海因里希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看着帝国最受尊敬的神父做出一系列不敬上帝的行为。
“这都要多谢您了,神父。”
海因里希同样用一种戏弄般的语气回敬他。
但对方并未生气,笑眯眯地啜了一口茶,发出了满足的哈气声:
“要委屈您在这里多待些日子了,您知道的,这都是胜利前的必要准备。”
海因里希不置可否,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血红的眸子竖了起来,强大的威压让米歇尔咳嗽了起来。
吸血鬼的声音充满了王者的威严:
“事成之后,我要一个人。”
米歇尔想当然地点头:“路易斯王子确实俊秀健壮,很符合您的身份……”
这是显而易见的。
如果整个帝国都被吸血鬼占领,那么路易斯王子自然只能成为怪物的盘中餐。
无论他有多大的能力,都没有办法挽回即将倾覆的帝国,也没有办法找回曾经属于储君的荣耀。
米歇尔还没有说完,海因里希就打断了他:“我对路易斯没有兴趣。”
诡异的竖瞳宛如野兽,忽然急剧缩小,成为一根淬了毒的冰针。
他缓慢地从舌尖吐出了一个名字。
米歇尔的表情变得古怪,不顾形象地将口中的红茶喷了出来:“你……您说什么?请您不要开玩笑。”
米歇尔的心突突地跳了两下,脑门上起了一层汗,连茶杯都快端不住了。
他的确答应过海因里希,会帮助完成摧毁帝国、建立吸血鬼国度的计划。
但在这个血腥的计划中,他可从来没把圣子算进去。
说起来,司镜是他从小养大的孩子,早就有了深厚的感情。
他原本也只是养着玩玩,就当给自己无聊又灰暗的人生增加一些乐趣。
但那孩子很听话,也很懂事,身体弱得让人心疼,可他天资聪颖,对教义的理解比最优秀的教士还要高。
后面他成为了圣子,用粉嫩的指尖轻点教徒的额头,帮他们赎罪或是祷告。
米歇尔觉得,这一切没人能比司镜做得更好了。
“我只是在通知你,神父。”海因里希淡淡地看着他,语气冰冷。
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足够让对面的人浑身发抖,抖着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这完全是一种生理性的恐惧,大脑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就这样对着更高等的强大生物俯首称臣。
米歇尔终于有了一种与虎谋皮的危机感,再怎么说,面前的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但他还是声音发抖,冒着生命危险说道:“王,他不在我们的合作范围之内……您不能毁约。”
海因里希轻嗤了一声,那双眼睛轻蔑地移开,目光落在破旧的椅子上。
仿佛这把普普通通的椅子比眼前的活人更加令他感兴趣。
这是那个人坐过的。
白天的时候,漂亮的圣子就坐在这里,水汪汪的眼睛看来看去,唯独不敢看他。
那双惊艳的眸子覆盖着一层水光,绯红的眼尾一路红到双颊,像坠落在雪地上的桃花瓣。
真是有意思。
侍从都守在外面,没有人听得见牢房内正在合谋一场怎样的人间浩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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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落在那双蝶翅般的睫羽上时,司镜睡眼惺忪地醒了过来。
昨晚梦到的一切走马灯一样在他的脑海里回放起来。
不过由于被路易斯催眠过,司镜的潜意识里只剩下一些零星的片段。
他只能记得一些场景,并且把这些归结于昨晚做的梦。
司镜慢吞吞地坐了起来,揉了揉太阳穴。
睡得太久有些头痛,不过床头柜上的新鲜百合很好地缓解了这些不适的症状。
修女们还没过来服侍他起床,司镜下了床。
他拉开描花的抽屉,从一枚发饰中抽出了一根极细的丝线。
昨晚的梦有些太真实,司镜总觉得那就是现实发生过的事情。
为了寻个安心,他赤脚踩着柔软的羊毛地毯,走进了衣帽间。
司镜在衣帽间里转了一圈,每个角落都没有放过,但是一无所获。
司镜走了一圈,连个指纹都没有发现,更别提血迹什么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