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新生的神只,他瞬间明悟了许多事情:天道规则、神职约束……以及那条最残酷的戒律——神不能伤人。
皇宫的侍卫们冲了进来,却在神威面前跪倒在地,不敢抬头。
皇帝本人也被惊动,在远处惊恐地望着这一幕。
“巨大的悲痛和执念,加上之前的种种遭遇,竟阴差阳错地引动了天地规则。在陈孟逝去之地,在无尽悔恨的冲击下,江止……飞升了。”
“褪去了鲛人的躯壳,挣脱了凡尘的枷锁,他成为了神只——檀述神君。”
“可神……不能伤人!”
“神不能伤人?那陈孟的死谁来负责?”我感到一阵荒谬,这可真是。
连亦铭终于转过头,看向我,他的眼底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悲凉和疲惫:“天帝只是象征性的惩罚了那些凡人……”
神不能伤人……这煌煌天规,此刻听来是何等荒谬绝伦的笑话!它庇护的,究竟是天道,还是那些披着人皮的豺狼?
“江止怀抱着陈孟早已冰冷、轻得仿佛没有重量的身躯,站在云端,俯瞰着下方那座吞噬了她的皇城。翻腾的神力在体内咆哮,足以轻易将那片污浊之地从大地上彻底抹去,化作齑粉。然而,那名为“神规”的枷锁——死死禁锢着他的每一寸力量,勒得他神魂欲裂。”
“江止没有别的办法了,所以他去了无尽海的深紫海渊。那里是传说中孕育万水之灵的所在。海灵族,一个比鲛人更古老、更接近本源的水族,守护着那里一件圣物以及一个关于灵魂不灭、蕴养重生的古老传说。”
“海灵族?所以你的意思是说千金就是陈孟?”
“是。”
……
江止带着陈孟来到了无尽海的深处,他抱着陈孟,像一道沉默的流星,向着那比黑夜更幽邃的所在——深紫海渊的核心沉降。
海渊的底部并非死寂,奇异的、形态难以言喻的发光生物在缓慢游弋,散发出或银白或幽蓝的微光。
一座由巨大得难以想象的、仿佛天然形成的黑色水晶簇构成的祭坛,静静矗立在深渊中心。祭坛最顶端,悬浮着一块约莫一人高的、半透明的深紫色晶体,其内部流淌着液态般的光华,如同浓缩的星云,无数细碎的金红色脉络在其中缓缓脉动,散发出温暖、浩瀚、蕴含着磅礴生命本源与灵魂气息的古老波动。
那便是海灵族的圣物——“沉渊之心”。
江止要用“沉渊之心”,蕴养陈孟的灵魂,重塑她的生机。但凡事都有其代价,圣物之力,源于无尽海亿万载生命轮转之息。强行逆转生死,夺天地造化,所需之巨,非比寻常,即便江止已是神只,本源之力亦会溃散。
“无需多言。”江止打断要拦着他的长老,“只需要告诉我,如何做。”
长老叹息一声,水流般的声音带着古老的韵律:“剥离她最后消散的残魂,需您以神力为引,万分小心,将之引导入‘沉渊之心’的核心。圣物自会以其本源温养,修补魂灵之伤,凝聚魂体……然,生机重塑,躯体重铸,所需时间难以估量。百年?千年?或许……更久。且……”
长老顿了顿,看向江止:“蕴养期间,魂体脆弱至极,需绝对安宁。此地虽隔绝三界,但圣物异动,难保不引觊觎。神君您……若欲护她周全,需以神力为屏障,隔绝内外。此举……将如长明之灯,持续消耗您的本源神力,神君三思。”
“开始吧。”江止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他将陈孟轻轻放置在祭坛中央,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醒一场易碎的梦。
他盘膝坐在陈孟身旁,闭上双眼。神力化为最精微、最柔和、最坚韧的丝线,从他眉心涌出,小心翼翼地探向陈孟的身体。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檀述神君紧闭的眼皮下,似乎有微弱的光芒一闪,他猛地睁开眼,眼底闪耀着希望的光芒。
在他伸出的指尖,一点微弱得几乎看不见、仿佛随时会熄灭的淡金色光点,正被无数细密的神力丝线温柔地包裹、牵引着。
那光点,带着陈孟最后的气息,微弱,却无比纯净。
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这缕残魂,缓缓移向那悬浮的“沉渊之心”。当那点淡金接触到深紫色晶体的瞬间,晶体内部流淌的星云光华骤然加速旋转,如同张开怀抱,将那缕残魂温柔地、不容抗拒地吸纳了进去。
整个深紫海渊仿佛轻轻震动了一下,祭坛周围的水晶簇发出低沉的共鸣。
深紫色的晶体中心,那一点微弱的淡金光芒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被温暖浩瀚的紫金色光华包裹、浸润,开始极其缓慢地吸收着“沉渊之心”那磅礴无尽的生机与魂力。
成了!
但江止没有停歇,他双手结印,口中念诵着古老的神言,浩瀚的神力不再收敛,而是化作一道巨大、柔和却坚不可摧的淡金色光罩,如同一个倒扣的巨碗,将整个祭坛连同那块悬浮的“沉渊之心”完全笼罩在内。
隔着半透明的屏障,他能隐约看到中心那一点微弱但稳定存在的淡金光芒,正随着晶体内部金红脉络的脉动,极其微弱地搏动着,如同新生的、脆弱的心跳。
他伸出手,隔着光罩,隔着冰冷的晶体,虚虚地抚摸着那点光芒所在的位置。指尖仿佛还能感受到她发丝的柔软,她笑容的温度。
“孟儿……”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穿越生死、跨越时光的疲惫与温柔,在这寂静无声的深紫海渊里,清晰地回荡着。
“睡吧。这一次,换我来守着你。”
“无论百年,千年……还是万载。”
“我等你醒来。”
深紫色的光华温柔地流淌,包裹着那一点微弱的希望,在无尽海的深渊之底,在神只永恒的守护中,时间开始为一份执念而缓缓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