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花坐在雪地里哭嚎得正起劲,唾沫星子混着眼泪甩得满地都是,大队长却突然沉下脸,声音冷得像寒冬的冰碴子:“介绍信,我不能开!”
这话一出,满场瞬间安静下来。
张大花哭到一半的声音卡在喉咙里,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拍着大腿又要闹:“凭啥不能开?俺家红梅……”
“凭啥?”大队长打断她,眼神扫过围观的社员,“咱向阳红大队除了知青,哪几个领了结婚证的?家里有点条件的,娶媳妇还能摆两桌;那没条件的,直接就把人接回家住了,你能说他们不是夫妻?
今天要是给你开了这个头,以后谁都能拿‘没领证’当借口,想离婚就离婚、想再婚就再婚,那大队不就彻底乱套了?”
一番话掷地有声,说得在场人都点头。
是啊,要是都学李红梅这样,那家里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他们刚才都被张大花塑造的可怜像迷惑了,这会儿被大队长一点拨,瞬间恍然大悟。
张大花还想胡搅蛮缠,张主任已经往前站了一步,目光直直盯着李红梅,语气严肃:“红梅,我是妇女主任,得跟你说句实在话。结婚要双方自愿,离婚当然也得双方同意!只要望阳一天不松口,你俩在村里人的眼里,就还是夫妻!
你现在跟王六指去领证,那就是婚内出轨、搞破鞋!真闹到公社,红袖章第一个把你俩带走!”
“红袖章”三个字一出来,李红梅的脸“唰”地白了,想起望阳被红袖章拖走时的场景,浑身控制不住地哆嗦起来。
她头垂得低低的,周围全是指指点点的鄙夷目光,像刀子似的扎在她心里。
她是想过好日子,但她也要面子啊。
王六指的脸色也变了。
他在肉联厂上班,最忌讳跟“犯事的人”扯上关系。
这年头,但凡进过革委会的,那就是有案底,亲戚朋友见了都得绕着走,更别说他这铁饭碗了。
他心里飞快盘算:自己年轻力壮,还有正式工作,想嫁他的黄花闺女能从肉联厂排到大队,个个都愿意给他养娃,犯不着为个“二手货”冒险。
想到这,王六指再也没了之前的犹豫,转身就走,脚步快得像身后有狼追,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王师傅!你等等!”张大花见状急了,也顾不上哭嚎,从雪地里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扯着李红梅的胳膊就追,“有话好说啊!王师傅!”
李红梅被扯得一个踉跄,踉跄着跟在后面,头埋得更低了,周围社员的议论声像针似的扎在她心上。
“活该!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作妖!”
“就是,王六指也不是傻子,哪会真娶她?”
“望家老大娶了她这个不安分的,也是倒了八辈子霉……”
望朝和江步月在屋内围观了全程。
望朝突然握住江步月的手,掌心温热,眼神格外认真:“月月,咱也挑个好日子去领证吧!现在提倡一切从简,但咱也不能受委屈,摆个三桌四桌,请大队部的人还有陈奶奶、李大爷他们吃顿饭,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望朝正经娶回家的媳妇!”
江步月看着他眼里的真诚,心里一暖,轻轻点头。
求婚都接受了,结婚本就是顺其自然的事,没什么好矫情的。
望朝见她同意,笑得眼睛都弯了,当即拉着她走出屋,跟大队长打了声招呼,把写“副业申请书”的事托付给他们,就兴冲冲地拉着江步月往家走。
今天不管咋说,他都要挑个最好的黄道吉日出来!
而李红梅的事,也像一颗石子投进了向阳红大队的池塘,激起了千层浪。
社员们这才知道,没领结婚证的婚姻,竟然不受“国家保护”,真闹起来,有理都没处说。
从这天起,大队里掀起了一阵“领证风潮”。
老张家两口子结婚快五十年了,也互相搀着去开介绍信;老李家儿子去年刚娶媳妇,更是赶紧找大队长签字;就连徐会计都笑着跟人说:“这阵子开的介绍信,比往年一年开的都多!”
刘玉兰正在院子里喂鸡,见儿子儿媳手拉着手跑回来,还以为是豆腐坊的事出了岔子,直到望朝把“要领证摆席”的事说出来,她才愣了半天。
都在一个炕上睡这么久了,咋突然想起摆席了?
“娘,这不一样。”
望朝拉着刘玉兰的手,认真道,“月月是我媳妇,我不想让她受委屈。之前是李红梅和望阳搞鬼,大队里的人都是靠八卦知道她是我媳妇,多没面子啊!我得风风光光娶她一次!”
刘玉兰稍一琢磨,也觉得孩子受委屈了,结婚是一辈子的事儿,哪能糊着过?
她当即转身往鸡窝走,伸手摸出两个还带着温度的鸡蛋,揣进兜里:“你俩在家呆着,娘找老孙头去,今天一定给你俩挑个好日子!”
老孙头懂风水,村里办大事都会偷偷找他看日子,两个鸡蛋一把菜的,大家都心照不宣。
望朝又抓了个胖乎乎的白萝卜给他娘带上,结婚,他可是认真的。
江步月站在一旁,看着母子俩脸上洋溢着藏都藏不住的喜悦,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心里也是暖暖的。
刘玉兰刚要抬脚出门,却见俩小丫头片子跟阵风似的堵在门口,抱着她大腿嚎开:“奶!奶!俺姥不要俺啦……”
望招娣扯着嗓子哭喊,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望招楠也跟着嗷嗷哭,抽抽搭搭的,哭得那叫一个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