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负全村希望的望朝,埋在笔记本里耕耘了三天,铅笔芯用秃了半根,纸上画满了密密麻麻的拖拉机草图。
第三天傍晚,大队长王福顺火急火燎的敲门声打破了院子的宁静。
“朝娃!在家不?”王福顺的声音带着焦灼,隔着门板都能听出他的急不可耐。
望朝和江步月对视一眼,赶紧开门。
王福顺搓着冻得通红的手,一进门就直奔主题:“朝娃,你那拖拉机学得咋样了?我刚得到信,隔壁东柳林大队从省城找了个技术员,明天下午就到公社!”
他跺着脚在屋里转圈,眉头拧成了疙瘩:“公社就这一辆拖拉机,底下十几个大队盯着呢,错过这一辆,下次申请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望朝惊讶于大队长的消息灵通,沉吟片刻道:“要不咱明天一早去?骑大队部的自行车,赶在东柳林的人前头,说不定能把拖拉机先拿下。”
“中!就这么办!”王福顺猛地一拍大腿,眼里的焦灼瞬间被兴奋取代,连连点头。
刘玉兰见两人商量完,热情地留大队长吃饭:“都这时候了,就在家吃口热乎的吧。”
王福顺却连连摆手,脚底抹油似地往外走:“不了不了,家里还等着我回去开饭呢。”
这年头家家户户粮食都紧巴,冬天更是恨不得一天只吃一顿,上门做客都得自带口粮,他哪能在这儿吃白饭。
第二天天刚亮,望朝揣着娘和媳妇准备的鸡蛋和大饼出门时,就见王福顺推着辆二八自行车等在门口,车把上还缠着防滑的布条。
“朝娃啊,能走了不?”王福顺眼里布满红血丝,精神却很亢奋。
他昨晚翻来覆去一晚上都没睡熟,就怕今天去晚了再出点什么意外。
这拖拉机可是手慢者无的宝贝,他是一点怠慢啊。
望朝叼着大饼点点头,长腿一迈跨上后座:“出发!”
王福顺二话不说,蹬起自行车就往公社冲,链条“哗哗”作响,在雪后的土路上骑出了风火轮的速度,寒风刮得两人脸颊生疼,却丝毫不敢放慢。
到公社时,大门都还没开,林主任的自行车影子都没见着。
两人蹲在门口,就着冷风一人啃了个鸡蛋,眼巴巴地等着。
直到日头升高,林主任才揣着报纸慢悠悠走来,王福顺立马像弹簧似的弹起来,几步迎上去,借着握手的功夫往他兜里塞了包大前门:
“林主任,一大早给您添麻烦了,我们想来看看那拖拉机。”
林主任捏了捏兜里的烟盒,脸上露出笑意,心安理得地收了:“又是为这事儿啊。”
这一年来,每个月都有大队派人来试,却没一个能成功的,连公社技术员都束手无策。
前几天开会还说,开春前再没人能开走,就联系机械厂拉走,毕竟这铁疙瘩放这蒙灰也挺浪费的。
“就是这个小伙子吧?”林主任看向王福顺身后的望朝,见他咧嘴笑着露出两排白牙,眼神里带着点淳朴的憨气,忍不住瞅了眼王福顺。
其他大队来的人中也不乏年轻人,只是这个年轻人,怎么看着不太聪明的样子?
这王福顺不会是魔怔了吧?
心里虽犯嘀咕,林主任还是领着两人往后院走,能不能行的,不试一下就是不死心。
望朝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拖拉机浑身落满灰尘,显然被冷落很久了。
他围着拖拉机转了一圈,眉头微皱:“这灰都积了五层厚了。”
王福顺心一沉:“咋?不行?”
“叔别急,我先给它搓个澡的。”
望朝跟公社借了水盆抹布,王福顺赶紧上前帮忙,两人蹲在地上擦了半个钟头,才把厚厚的灰尘擦掉,露出拖拉机原本的军绿色漆皮。
望朝爬上驾驶座,按下减压杆,插入摇把使劲转动。
拖拉机“突、突、突”地响了几声,烟筒冒了股黑烟,很快就弱了下去,像只没气的皮球。
“叔,帮我摇摇把!”望朝跳下来把摇把递过去。
王福顺赶紧接过,使出浑身力气猛摇,胳膊都甩酸了,拖拉机才再次“突突”启动,声音却依旧断断续续。
望朝蹲在发动机旁仔细听着,手指敲了敲油箱,又检查了油管,突然眼睛一亮,“叔!停一下!”
只见他从蓝布挎包里掏出个小螺丝刀,拧开了喷油嘴的盖子,又掏出手电筒朝里头照了又照。
喷油嘴的小孔被一层黑乎乎的油垢堵得只剩条细缝,柴油根本喷不均匀。
望朝用细铁丝小心翼翼地通了通小孔,又拿抹布擦干净油垢,重新拧紧盖子,“之前修的人光检查大件,没注意这小地方。”
这喷油嘴堵了,就像人鼻塞了喘不上气,再好的发动机也启动不了,偏偏位置隐蔽,很容易被忽略。
“好了叔!再试试!”一切弄好之后,望朝拍了拍手。
“好嘞。”看望朝成竹在胸的样子,王福顺跟着信心大增,疯狂摇动摇把,这次拖拉机“突突突”的声音格外响亮,烟筒喷出的黑烟都顺畅了许多,发动机震得地面微微发麻,再也没有减弱的迹象。
“成了!成了!”王福顺插着腰哈哈大笑。
从今往后,他们向阳红大队也是有拖拉机的大队了!
望朝坐在驾驶座上,试着挂挡踩油门,拖拉机缓缓往前挪了挪,虽然还有点卡顿,却实打实动起来了。
林主任站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这傻憨憨的小伙子,还真把这铁疙瘩给弄活了?
王福顺激动地握着林主任的手:“林主任!您可都看见了!这拖拉机归咱向阳红了!”
林主任看着缓缓移动的拖拉机,无奈又好笑地点点头:“归你们了归你们了,真是……邪门了。”
望朝坐在驾驶座上,朝王福顺比了个胜利的手势,阳光照在他脸上,笑容灿烂得晃眼。
两人正高兴着呢,院外突然传来了喊林主任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