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业酒会露台的晚风带着一丝凉意，吹散了苏清颜鬓边几缕精心打理的发丝。
她站在原地，看着顾衍略显僵硬地抽回手臂，目光却不受控制地再次投向刚才林默和陆景然消失的方向，那双总是清澈柔弱的眼眸深处，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捕捉的阴霾悄然掠过。
衍哥哥刚才……是在看林默？
不，不止是看。
他那瞬间沉下来的脸色，那下意识迈出的脚步，那细微蹙起的眉头……都不是她熟悉的、对林默那种纯粹的厌弃和冷漠。
那里面掺杂了别的东西。
一种……被什么东西脱离掌控后的不悦，和一种……被忽视了的不习惯？
苏清颜的心轻轻揪了一下。像被细小的针尖刺中，不剧烈，却持续地泛着酸涩和不安。
林默……
这个名字像一根刺，原本已经快要被她踩进尘埃里，此刻却仿佛重新活了过来，带着尖锐的棱角，扎得她坐立难安。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从那场荒唐的宴会，林默当众说出“撕了剧本”开始？
还是从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像个疯婆子一样追着衍哥哥跑，反而变得……冷静、疏离，甚至开始和那个神秘危险的陆景然接触开始？
苏清颜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尖陷进掌心柔软的皮肉里。
不对劲。
林默太不对劲了。
这种脱离剧本、脱离掌控的变化，让她感到一种强烈的、几乎本能的危机感。
就好像……一直稳稳握在手中的风筝线，突然绷紧，然后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朝着完全未知的方向飘去。
“颜颜？怎么了？不舒服吗？”顾衍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不在焉。他的目光终于从露台方向收了回来，重新落在她脸上，但那份专注似乎被打了个折扣。
苏清颜立刻抬起头，脸上瞬间绽开一个毫无阴霾的、带着些许依赖的温柔笑容，恰到好处地掩饰了眼底的所有情绪：“没有呀，就是觉得风有点凉。”她声音柔柔的，像被风吹皱的春水，“衍哥哥，我们进去吧？王总他们好像还在等您。”
她自然地伸出手，想要再次挽住顾衍的手臂，动作流畅自然，像是演练过无数次。
顾衍却几不可查地避了一下，语气平淡：“嗯，走吧。”
他率先转身，朝着宴会厅内走去。背影挺拔冷峻，却莫名透着一股疏离。
苏清颜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指尖微微发凉。
她缓缓收回手，握成拳，指甲更深地掐进掌心。
然后，她加快脚步，跟上顾衍，依旧维持着那副温顺乖巧的模样，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尴尬从未发生。
但心底那根名为危机的弦，却彻底绷紧了。
……
回到顾衍为她安排的市中心高级公寓，苏清颜反锁上门，脸上那副完美无瑕的、柔弱的微笑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走到巨大的落地镜前，看着镜中那个穿着昂贵定制连衣裙、妆容精致、从头到脚都写着“被精心呵护”的自己。
眼神却不再是宴会上的纯净无辜。
而是充满了焦虑、审视，和一丝冰冷的算计。
她微微侧头，练习着嘴角上扬的弧度。不能太高，会显得轻浮；不能太低，会显得勉强。要那种恰到好处的、带着点羞涩和依赖的、能最大限度激发保护欲的笑容。
“衍哥哥……”她对着镜子，轻声细语地练习，声音甜软，“今天真的谢谢你陪我……”
眼神却冰冷地评估着每一个细微的表情肌控制。
不行。眼神不够纯粹，带了点焦虑。
重来。
“衍哥哥，我是不是……又给你添麻烦了？”她垂下眼睫，露出一段白皙脆弱的脖颈，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自责和不安。
眼神还是不对。算计味太浓。
她烦躁地吸了一口气。
都是因为林默！
那个蠢货！她凭什么？！凭什么变了副样子就能吸引衍哥哥的注意？！凭什么能和陆景然那种人物谈笑风生？！
她苏清颜才是女主角！才是应该得到一切关注和宠爱的人！
一个恶毒无脑的女配，就应该老老实实待在泥潭里，等着被踩扁！凭什么爬出来碍眼？！
强烈的嫉妒和不甘像毒藤一样缠绕着她的心脏。
她必须做点什么。
必须让衍哥哥的注意力重新完全回到自己身上。
必须……把那个脱离控制的林默，重新按回她该待的位置！
【……滋……检测到强烈情绪波动……符合‘守护真爱’辅助程序启动条件……建议采取温和手段，巩固目标人物（顾衍）的好感度，排除干扰因素……】
一个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不同于林默脑中那个尖锐系统的机械音，在她意识深处响起。声音模糊，像是信号不良，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引导性。
苏清颜猛地一愣，眼神出现片刻的恍惚。
守护……真爱？
排除……干扰因素？
对……没错。她和衍哥哥才是命定的主角。林默只是个该死的干扰项！必须排除！
这念头如同种子落入肥沃的土壤，瞬间生根发芽，与她自身的危机感和嫉妒心完美融合。
她眼中的焦虑和算计沉淀下来，转化为一种更坚定、更冰冷的决心。
她再次看向镜子，努力调整表情，试图找回那种无懈可击的、纯洁无瑕的“女主角”状态。
但眼底深处，那抹寒意却挥之不去。
她需要信息。需要知道林默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为什么突然变了？她和陆景然到底什么关系？
她走到书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她的设备远不如林默能接触到的级别高端，权限也有限，但她有她的办法。
她登录了一个看起来极其普通的社交软件，点开一个备注为“A”的联系人。
「在？」她发送消息。
几乎秒回。
「在的，苏小姐有什么吩咐？」对方态度恭敬。
「帮我查个人。林默。林家那个草包大小姐。最近所有的行踪，接触过什么人，越详细越好。特别是……她和陆景然。」苏清颜打字飞快，指尖带着冷意。
「陆景然？」对方似乎有些迟疑，「苏小姐，陆家那边……水有点深，不太好碰。」
「加钱。」苏清颜毫不犹豫，「尽快给我消息。」
「明白。」
退出聊天界面，苏清颜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手指揉着太阳穴。
一种疲惫感涌上心头。
扮演完美解语花，并不轻松。要时刻注意表情管理，语气控制，要揣摩顾衍的心思，要应对各种暗地里的打量和嫉妒，还要提防像林默这样的意外……
她也是人，也会累。
但这是她选的路，唯一能让她摆脱原生家庭泥潭、攀上顶点的路。她绝不能失去顾衍这座靠山。
任何潜在威胁，都必须被提前清除。
林默……
她睁开眼，看向窗外璀璨的城市夜景，眼神冰冷。
不管你是真变了，还是在玩什么新把戏。
我都不会让你得逞。
衍哥哥……只能是我的。
谁也别想抢走。
……
几天后，一家隐秘的高档茶室。
苏清颜坐在包厢里，面前摆着一套精致的紫砂茶具。她动作优雅地沏茶，水温、时间、手法都恰到好处，像是经过专门训练。
她对面的沙发上，坐着一个穿着低调、气质精干的年轻男人。男人递过来一个薄薄的文件夹。
“苏小姐，这是初步查到的一些东西。”男人声音压得很低，“林默最近的行踪确实有点奇怪。”
苏清颜接过文件夹，并没有立刻打开，而是先给对方斟了一杯茶：“辛苦了。说说看。”
“她最近频繁出入林氏集团总部和几家子公司，特别是星辉科技那边。接触了不少中层管理人员和财务人员，调阅了大量内部资料。”男人语速平稳，“看起来……像是在做内部审计或者尽职调查？”
苏清颜沏茶的手微微一顿。内部审计？林默？那个连财务报表都看不明白的草包？
“还有呢？”
“她和林家那位大小姐林薇薇见过几次面，但似乎不像以前那样厮混在一起讨论……怎么给您使绊子。”男人斟酌着用词，“谈话内容不清楚，但感觉……更像是林薇薇在单方面输出，林默在听。”
苏清颜蹙眉。这可不像是林默的风格。她以前不是最容易被林薇薇煽动，然后冲过来找自己麻烦的吗？
“最重要的，”男人声音更低了些，“她和陆景然，确实接触频繁。至少有过两次私下会面，一次在云顶俱乐部，一次在……一家很小的私房菜馆。谈话内容无法获取，但根据有限的观察，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像是普通交往。”
男人顿了顿，补充了一句：“陆景然那边，我们的人不敢跟太近，怕被发现。只知道他最近似乎对科技和新媒体领域投资很感兴趣，与林默接触，可能与此有关。”
苏清颜的指尖微微收紧。
查内部账？接触陆景然谈合作？
林默……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不再围着顾衍转，是终于死心了？还是……找到了新的、更重要的目标？
一种更深的、难以言喻的恐慌感悄然蔓延。
如果林默真的变了，不再是那个愚蠢的、只会争风吃醋的绊脚石，而是变成了一个……真正的、有能力的、甚至可能带来威胁的对手……
那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她放下茶壶，终于打开了那个文件夹。
里面是几张偷拍的照片和一些文字记录。
照片有些模糊，但能看清是林默。一张是她从林氏集团大楼走出来，穿着利落的西装裤装，一边走一边打电话，侧脸线条冷静专注。一张是她和陆景然在那家小私房菜馆门口，陆景然正笑着对她说什么，林默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也没有排斥。还有一张，是她坐在咖啡厅里，对着平板电脑处理工作，完全无视了不远处座位上的顾衍和自己。
苏清颜的目光死死盯在那张“无视”的照片上。
原来……那天衍哥哥反常的原因，是这个。
林默真的……彻底无视了衍哥哥。
不是欲擒故纵。是真正的、彻底的……不在乎了。
这个认知，像一把冰锥，狠狠刺入苏清颜的心脏。
比以往任何一次嫉妒和愤怒都要尖锐，都要寒冷。
她一直以为，林默是最大的情敌，是阻碍。可现在才发现，当这个情敌突然抽身离开，甚至可能找到更好归宿时，所带来的不确定性和威胁感，远比一个愚蠢的追求者要可怕得多！
衍哥哥那天的反常……是不是也因为察觉到了这种“失去掌控”和“被无视”？
男人观察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苏小姐，还需要继续深入查吗？特别是陆景然那边……”
“查！”苏清颜猛地合上文件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眼神却异常冰冷坚定，“继续查！我要知道他们到底在谈什么合作！林默到底想干什么！”
“是。”男人点头，起身准备离开。
“等等。”苏清颜叫住他，从手包里拿出一张支票，填了一个可观的数字，递过去，“钱不是问题。我要快，要详细。”
男人接过支票，眼神亮了一下：“明白。苏小姐放心。”
男人离开后，苏清颜独自坐在茶室里，很久没有动。
面前的茶已经冷透了。
她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手指紧紧攥着那个文件夹，指甲几乎要将纸张掐破。
林默……
你必须回到原来的位置。
你必须继续愚蠢，继续可悲，继续围着衍哥哥转，然后被一次次羞辱，被所有人嘲笑。
你不能变聪明。
不能变得……有威胁。
她缓缓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声音恢复了以往的温柔甜美，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惹人怜爱的担忧和委屈：
“喂？薇薇吗？是我，清颜……”
“有点事……想和你聊聊……关于默默最近的……一些变化，我有点担心她……”
“嗯，好，老地方见。”
挂断电话，她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完美无瑕、却冰冷一片的脸。
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极其温柔的、却毫无温度的弧度。
行动，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