拘留所的墙壁是那种惨淡的米白色,渗着潮湿的霉斑,像极了苏清颜此刻发霉的人生。铁架床硬得硌骨头,薄毯子散发着一股消毒水混着绝望的味道。她蜷缩在床角,指甲无意识地抠着粗糙的床单边缘,留下几道浅浅的白色划痕。
外面走廊传来值班民警规律的脚步声,还有隐约的电视新闻声。一个字正腔圆的女声正在播报本地财经快讯:“……林氏企业宣布,基于其已故母亲遗留的‘γ-序列’专利技术,成功研发出新型环保材料,已获得国际权威认证,预计将彻底改变行业格局。林默女士表示,这项技术承载着对母亲的怀念,也将成为林家新征程的起点……”
林默。林默。林默!
这个名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苏清颜的心尖上。她猛地捂住耳朵,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凭什么?凭什么那个曾经被她踩在脚下、唯唯诺诺、连正眼都不敢看她的林默,现在能活得如此风生水起?站在闪光灯下,从容自信,手握着她听都没听过的尖端技术,享受着鲜花、掌声和……陆景然那样男人的倾慕?
而她苏清颜,曾经众星捧月的苏家大小姐,如今却像阴沟里的老鼠,蜷缩在这方寸之地,身上还挂着“商业欺诈”、“窃取机密”的罪名。父亲托关系请来的律师昨天来看她,眼神躲闪,话里话外都是“证据确凿”、“争取轻判”。轻判?十年?八年?她的人生还没真正开始,就要在这铁窗后腐烂吗?
不甘心。像毒藤一样缠绕着她的心脏,勒得她几乎窒息。她想起自己精心策划的一切,接近顾衍,怂恿他打压林家,窃取那份她以为是废纸的旧资料……她以为那是通往财富和报复的捷径,结果却是一条死路。顾衍那个废物,不仅没搞垮林家,自己还惹了一身骚,现在怕是自身难保。
“我到底哪里不如她?”苏清颜把脸埋进膝盖,声音嘶哑,带着哭腔,“我比她漂亮,比她会讨人喜欢,我……我只是想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属于她的一切?这个念头冒出来,连她自己都愣了一下。属于她的,到底是什么?是苏家大小姐虚浮的名头?是挥霍无度的生活?还是……那种把别人踩在脚下、证明自己存在的扭曲快感?
迷茫,像浓稠的雾气,将她彻底淹没。她过去的二十多年,仿佛活在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里,扮演着别人期望的角色——乖巧的女儿,优雅的名媛,精于算计的掠夺者。可现在,舞台塌了,灯光灭了,只剩下她一个人,站在废墟里,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就在这极致的混乱与自我厌弃中,一个极其微弱的、带着电流杂音的提示音,突兀地在她死寂的脑内响起。
「滋……检测到高浓度……负面情绪能量……符合临时接入条件……滋……」
苏清颜猛地抬头,惊恐地环顾四周。空无一人。幻听?
紧接着,一段极其简短的、仿佛信号不良的文字弹幕,像接触不良的霓虹灯牌,在她意识里闪烁了几下:
【林默:我不是来演剧本的,我是来撕了它的。】
字迹清晰,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度,甚至能脑补出林默说这话时,那副冷淡又拽上天的表情。
弹幕一闪即逝,脑内重归寂静。
苏清颜彻底僵住,瞳孔骤缩。谁?林默?这话……是什么意思?演剧本?撕了它?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激起了一圈圈不断扩大的涟漪。它太不符合林默过去给她的印象了,却又奇异地契合了林默最近的脱胎换骨。难道……林默早就不是那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了?她……换了个“内核”?
这个大胆的猜测,让苏清颜的心脏狂跳起来。她想起一些被她忽略的细节:林默突然变得强硬的眼神,处理危机时远超从前的冷静和手腕,还有那份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她母亲留下的“关键”专利……一切都透着诡异。
就在这时,一段被尘封的、极其短暂的记忆碎片,仿佛被这句话钥匙无意中撬开,闪回在她的脑海。
那是很久以前的一个午后,阳光很好,她正对着镜子练习最完美的微笑,心里盘算着晚上宴会该穿哪条裙子才能压过所有风头。突然,一个毫无感情起伏的电子音在她脑内响起:
「叮!检测到强烈‘逆袭’潜质灵魂波动!符合绑定条件!‘撕剧本’系统正在尝试绑定……连接中……」
当时的苏清颜吓了一跳,但更多的是烦躁和厌恶。什么鬼东西?逆袭?她需要逆袭吗?她生来就是赢家!她心里瞬间闪过无数恶毒的念头:是不是林默那个贱人搞的鬼?还是哪个竞争对手用了什么下作手段?怎么除掉这个声音?怎么利用这个声音牟利?怎么……
「警告!宿主内心算计复杂度超标!负面能量干扰过强!系统运算资源占用99%……错误!错误!cpU过载!核心程序即将崩溃!紧急脱离程序启动!」
那电子音变得急促而混乱,最后几乎带上了人性化的崩溃和嫌弃:
「绑定失败!告辞!」
然后,世界清净了。苏清颜当时只以为是自己压力太大出现了幻觉,或者是什么新型的整蛊app,很快就把这微不足道的插曲抛在了脑后。
现在,结合林默的巨变和刚才那句诡异的弹幕……苏清颜浑身冰凉,一个荒谬却似乎唯一合理的解释浮现在眼前:那个所谓的“系统”,当初找上的……其实是她?!是因为她内心那些肮脏的算计和满满的负能量,才把它……吓跑了?然后它转头绑定了林默,把林默变成了现在这个她完全无法抗衡的样子?!
“呵……呵呵……”苏清颜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带着泪,充满了自嘲和荒谬感,“原来……原来是我自己……是我自己把机会推开的……我才是那个小丑……”
巨大的冲击让她瘫软在床铺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嫉妒依旧存在,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的痛苦和迷茫。如果……如果当初绑定系统的是她,如果她选择了另一条路……她的人生,会不会完全不同?
林默那句话反复在她脑中回响:“我不是来演剧本的,我是来撕了它的。”
演剧本……她苏清颜,何尝不是一直在演?演一个符合家族期望的乖乖女,演一个人见人爱的名媛,演一个心机深沉的掠夺者。她活在别人写好的剧本里,从未真正为自己活过一天。而林默,撕了剧本,活成了她自己。
一种微弱却陌生的渴望,像石缝里挣扎出的嫩芽,在她死寂的心田萌生。她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第二天清晨,当律师再次来看她时,苏清颜抬起头,原本灰败的眼睛里,有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坚定的光。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沙哑,却清晰地提出一个让律师愕然的要求:
“我想见林默。当面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