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通了这一点,她心中顿时豁然开朗。那份因萧墨玄而产生的芥蒂,丢开之后,重新将两人之间的关系,再次归于上下级的关系。
她站起身,走到书案前,铺开纸张,开始研墨。眼神已然恢复了平日里的冷静与睿智,甚至比之前更加专注。
很快,一道道指令从秦府秘密发出。针对王家产业收购的陷阱开始悄然布置;散布流言的渠道被逐一激活;监控王家和吐蕃往来的人手得到加强;送往南方船厂关于最后一批贸易货物查验的要求也被紧急送出……
她像一架精密仪器,高效地运转起来,将所有杂念排除在外,全身心投入到接下来的博弈之中。
当崔佑璋处理完手头事务,匆匆赶到秦府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书房内灯火通明,杨映溪(秦歌)正伏案疾书,侧脸在灯下垂下一道认真的剪影,神情专注,仿佛之前书房里的那点不愉快从未发生过。
崔佑璋在门口驻足片刻,心中微微松了口气,却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他宁愿看到她有些情绪,哪怕是生气也好,那至少证明她是在意的。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将所有情绪完美收敛,变回那个算无遗策、却也让人难以真正靠近的“秦公子”。
他轻轻敲了敲门。
杨映溪抬起头,见是他,脸上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带着距离感的微笑:“崔大人,你怎么来了?可是王爷还有何吩咐?”疏离而客气。
崔佑璋心中微涩,面上却不动声色,走进书房,温声道:“没什么吩咐,只是过来看看。王家的事,已经开始布置了?”
“嗯。”杨映溪点头,将刚刚写好的几份指令递给他过目,“这是初步安排,崔大人看看是否有疏漏之处。”
她的态度专业而冷静,完全进入了工作状态。崔佑璋接过纸张,仔细看着,心中暗叹一声。他知道,有些界限,一旦被意识到,就很难再轻易跨越了。
但他并不气馁,至少,他还能以战友和盟友的身份,站在她身边,守护她,支持她。
“安排得很周密。”他看完后,由衷赞道,随即状似随意地补充了一句,“墨玄他……并无他意,你别往心里去。”
杨映溪笔尖顿了顿,随即继续书写,头也未抬,语气平淡无波:
“崔大人多虑了,是秦某那日有些失态了。还希望王爷和崔大人不要介意。不过眼下,正事要紧。”
看着她这副模样,崔佑璋知道,有些心结,并非三言两语所能化解。他不再多言,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陪着她处理公务,偶尔提出一些建议。
窗外夜色渐深,书房内的两人,一个运笔如飞,一个静默相伴。虽无过多言语,却有一种奇异的和谐。
前路依旧艰难,阴谋环伺,但无论如何,他们都将并肩前行。而那份深藏于心底的情愫与隔阂,也只能留待时间,慢慢冲刷和解开。
夜色渐深,烛火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壁上,时而交叠,时而分离。
崔佑璋安静地坐在一旁,目光偶尔从手中的折子上移开,落在对面那个专注于公务的身影上。她时而凝眉思索,时而奋笔疾书,偶尔会因为找到关键之处而眼眸微亮,那专注的神情仿佛隔绝了周遭一切。
他看着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摸旁边的茶杯,却发现杯已见底,正要唤人时,他已经自然而然地起身,执起温在暖笼上的茶壶,为她续上了热水。动作流畅,仿佛只是顺手而为。
杨映溪微微一愣,抬头看了他一眼。
“多谢。”她低声道,语气依旧平和,却少了几分之前的刻意疏离。她确实渴了,也习惯了他在时的这种无声的照料。有些东西,并非想划清就能立刻抹去的。
她想起了刚才自己的态度,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的垂下了头,让自己再次专注于手边的笔墨。
崔佑璋只是微微一笑,并未多言,重新坐回原位,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室内再次陷入宁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偶尔翻动书页的轻响。
这种宁静不同于摄政王府书房那种带着权力权衡的压抑,而是一种……让人心安的氛围。
不知过了多久,杨映溪终于放下笔,轻轻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长舒了一口气。初步的安排已经部署下去,只待后续反馈。
“都处理完了?”崔佑璋适时开口,声音温和。
“嗯,暂时告一段落。”杨映溪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
崔佑璋也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让清冷的夜风吹散一室的沉闷。“时候不早了,你也该休息了。这些事都非一日之功,不必急于一时。”
杨映溪走到他身边,与他一同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远处,京城的方向仍有零星灯火,像散落的星辰。
“我知道。”她轻声应道,“只是不想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也不想让自己有所松懈……”她的侧脸在朦胧的夜色中显得有些模糊,但语气中的坚定却清晰可辨。
崔佑璋侧头看着她,心中那份守护的意念愈发坚定。他低声道:“无论如何,我都会在你身边。”
这一次,杨映溪没有立刻回应,也没有避开。她只是静静地站着,任由夜风吹拂着她的发丝,也吹拂着心中那层自我保护的硬壳。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极轻地“嗯”了一声,如同叹息,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信赖。
“我回去了,你早点休息。”崔佑璋温声道。
“嗯,我让人套车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的车在外面呢。”
“那我送你到门外!”
崔佑璋没有坚持,两人就着明亮的月色,一起走到了秦府的大门口。
“好了,你回去早点休息,别太累了……”他看着她,目光深沉“记住,你不是一个人。”
杨映溪点了点头,目送着他挺拔的身影消失在院门之外。
书房内重归寂静,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令人安心的暖意。杨映溪独自站在窗前,回味着方才那句“不是一个人”,唇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
前路依旧布满荆棘,但她知道,至少在这条孤独的路上,有一个人,始终愿意与她同行。这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