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历悄无声息地翻过几页工作日，北京的春风里已带上初夏的暖意。周五晚上，腾讯会议的窗口安静地占据着清绾笔记本电脑屏幕的一角。屏幕那端，武朝阳似乎刚洗完澡，头发还湿漉漉地搭在额前，穿着宽松的t恤坐在书桌前，对着摊开的专业书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底下带着点熬夜的淡青。
“困了？”清绾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带着点笑意。她刚结束加班，正靠在公寓的沙发上揉着发酸的脖颈。
“嗯……有点。”武朝阳揉了揉眼睛，声音带着浓重的倦意，“这破图，画得我头昏脑涨。”
“那赶紧弄完睡觉。”清绾看着屏幕里他疲惫的样子，有点心疼。
“快了快了，最后一点收尾。”武朝阳强打起精神，手指在数位板上快速滑动着，“你明天什么安排？还是宅家？”
“可能吧，”清绾含糊地应着，指尖却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地操作着。高铁购票App的界面亮着，她正锁定着明天最早一班北京西到洛阳龙门的高铁票。支付成功的提示跳出，她嘴角勾起一个狡黠的弧度，语气却依旧平静，“也可能……出去逛逛。”
“嗯，别老闷着，出去走走好。”武朝阳完全没察觉，注意力还在他的设计图上。
两人又随意聊了几句，大多是清绾听武朝阳抱怨课程设计的变态要求。时间滑向深夜。
“不行了，真撑不住了。”武朝阳又打了个哈欠，眼睛都快睁不开了，“绾绾，我先去睡了？”
“好，快去吧。”清绾的声音温柔，“晚安。”
“晚安。”武朝阳对着摄像头挥了挥手，画面晃动了一下，然后暗了下去。会议并没有断开，只是他那边的摄像头和麦克风都关闭了，状态显示着“已离开”。清绾这边的摄像头和麦克风还开着，但她也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显示着武朝阳名字和“已离开”状态的窗口，听着耳机里传来他那端彻底安静下来的宿舍背景音——可能是窗外遥远模糊的车流声，也可能是电脑主机风扇彻底停转后的寂静。
她轻轻摘下一只耳机，起身开始收拾一个轻便的背包。几件换洗衣物，洗漱用品，充电宝，还有那个挂在钥匙串上的、呆萌的卡皮巴拉。动作放得很轻，生怕惊扰了耳机里那片代表他已然安睡的宁静。
凌晨五点，天还未亮透。清绾悄无声息地关上公寓的门，汇入了城市尚未完全苏醒的街道。地铁空荡，高铁站已是人潮涌动。她找到座位坐下，重新戴上耳机。会议依旧连通着，她这边的摄像头对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笼罩在灰蓝晨曦中的城市轮廓。她将麦克风静音，彻底切断了自己这边的声音。然后，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假寐。耳机里，属于武朝阳那边的世界，依然是一片安然的沉睡般的寂静。只有列车疾驰的哐当声，成了她奔赴千里的伴奏。
三小时十七分钟，不算漫长。当高铁缓缓滑入洛阳龙门站的月台，阳光已变得明亮而炙热。清绾随着人流下车，清新的、带着点北方干燥尘土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她深吸一口气，拉着小行李箱，快步走向出站口。叫车，直奔之前就预订好的、离武朝阳学校不远的一家便捷酒店。
办入住，放行李，简单洗了把脸，对着镜子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镜中的女孩，眼底带着熬夜和旅途的微倦，但更多的是一种即将制造惊喜的兴奋和期待在熠熠发光。她背上小包，再次出门。
这次的目的地明确——武朝阳学校西门外。那里有一片不算大的空地，围墙边设着一排专门供学生取外卖的铁架子，算是学校里一个比较生活化、人流相对没那么密集的角落。清绾走到离西门十几米远的一棵大梧桐树下站定，树荫刚好遮住初夏有些灼热的阳光。她拿出手机，再次确认腾讯会议还连着——武朝阳那边的状态依旧是“已离开”，代表他还在睡。她满意地笑了笑，耐心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接近十一点，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耳机里，终于传来一丝轻微的、布料摩擦的声音，紧接着是一声带着浓浓睡意的、模糊的咕哝。清绾的心跳瞬间加快了一拍。
武朝阳那边的麦克风指示灯，亮了。
“喂……绾绾？” 他沙哑又含糊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带着刚睡醒的懵懂和慵懒，背景是宿舍特有的、刚苏醒时的窸窣声，“你……还在线？”
清绾立刻按下了自己这边的麦克风开关，声音调整到和往常一样的平静温和：“嗯，在呢。睡醒啦？” 她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摄像头角度稍微调整了一下，确保画面里只有自己肩膀以上的部分和身后的梧桐树干，不会暴露周围的环境。
“嗯……刚醒。”武朝阳的声音清晰了些，似乎翻了个身，传来床板轻微的吱呀声，“几点了……我去，快十一点了？”他像是被时间吓了一跳，声音里带了点懊恼，“你怎么起这么早？还是……一直没睡？”他想起会议似乎一直连着。
“没，我也刚醒没多久。”清绾面不改色地撒谎，嘴角却忍不住弯起，“周末嘛，赖个床。”
“哦……”武朝阳那边传来他坐起身，揉眼睛的声音，还有拖鞋踢踏着去拿水杯的动静，“你在干嘛呢？吃早饭了吗？”
“没呢，”清绾看着西门里偶尔进出取外卖的学生，语气轻松自然，“在等你睡醒才知道吃什么呀。”
“嗯？”武朝阳刚睡醒的脑子显然还没完全上线，反应慢了半拍，“等我睡醒……才知道吃什么？啥意思？” 他听起来是真懵了。
清绾的笑意更深了，她故意放软了声音，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朝阳，把摄像头打开好不好？我想你了，想看看你。”
“啊？哦，好。”武朝阳似乎还没完全回过神，但对她这个要求毫无抵抗力。很快，他那边的小视频窗口亮了起来。镜头大概是对着天花板晃了一下，然后才稳定下来，对准了他刚睡醒的脸。头发乱得像鸡窝，眼睛还有点没完全睁开，带着点茫然的水汽，脸颊上还压着点枕头的红印。穿着一件洗得有点旧的灰色背心，露出线条流畅的肩颈。
“喏，看吧，刚睡醒的邋遢鬼。”他揉了揉眼睛，对着镜头扯出一个有点傻气的笑容，声音还是哑哑的，“你也开开呗？我也想看你。”
“好呀。”清绾爽快地应着，指尖一点，将自己这边的摄像头也打开了。
屏幕上，立刻出现了两个视频窗口。左边是武朝阳在宿舍床上刚睡醒的懵懂样子，右边是清绾。她今天穿了件浅蓝色的连衣裙，衬得肤色很白，头发柔顺地披在肩头，脸上带着盈盈的笑意，背景是……一片葱郁的梧桐树叶和灰色的……围墙？
武朝阳原本还带着惺忪睡意的目光，在看清清绾视频背景的瞬间，猛地定住了。他下意识地眯起眼睛，凑近了屏幕，眉头微微蹙起。
“绾绾……你……在外面？”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迟疑和一丝不确定的惊疑，“你这背景……我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那灰色的围墙，那围墙上方露出的、熟悉的梧桐树冠的形状……他脑子里嗡地一声，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猛地炸开！
清绾看着他骤然瞪大的眼睛和脸上那副“我是谁我在哪我是不是没睡醒”的震惊表情，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眉眼弯成了最漂亮的月牙儿。她对着镜头，用最清晰、最甜美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
“对呀，在外面呢。在看……你什么时候下楼，跟我一起去吃饭呀？”
轰——！
武朝阳只觉得脑子里像是被扔进了一颗炸雷！所有的睡意瞬间被炸得灰飞烟灭！
“你……你说什么？！”他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动作之大，带得床铺都跟着晃了一下，声音拔高了八度，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和震惊，“你在哪？！你在学校外面？！”
“是呀，”清绾笑得像只偷腥成功的小猫，故意拖长了调子，带着点恶作剧的得意，“就在你们学校西门外面，取外卖的那个小门旁边，这棵大梧桐树下。你再不下来……”她故意停顿了一下，眨眨眼，“我可就走啦？”
“别走！等着！马上！立刻！我马上下来！”武朝阳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他手忙脚乱地掀开薄被跳下床，拖鞋都差点穿反。他冲到衣柜前，胡乱地扯出一件还算干净的t恤就往头上套，动作快得像开了倍速。
“卧槽！朝阳！啥情况？地震了？！”下铺的室友被这动静惊醒，迷迷糊糊探出头，只看到一个旋风般在宿舍里乱窜的身影。
“约会！紧急约会！”武朝阳一边把t恤拽下来，一边抓起桌上的手机和钥匙就往门口冲，头发还乱糟糟地翘着，脸上是抑制不住的、近乎傻笑的狂喜。
“约会？跟嫂子？！嫂子来了？！”室友瞬间清醒了，声音里充满了八卦的兴奋。
“对！来了！就在楼下！”武朝阳已经拉开了宿舍门，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又猛地回头吼了一句，“晚上查寝帮我顶一下！不回来了！” 话音未落，人已经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只留下“砰”的一声关门巨响，和宿舍里被震得嗡嗡作响的空气。
“卧槽！牛逼！”室友看着还在晃动的门板，由衷地感叹了一句，然后翻了个身，继续补他的回笼觉。
武朝阳三步并作两步冲下楼梯，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擂鼓一般撞击着耳膜。他冲出宿舍楼大门，初夏明亮的阳光瞬间刺得他眯了下眼，但他脚步丝毫未停，朝着西门的方向一路狂奔。风呼呼地从耳边刮过，带着校园里草木的清新气息，但他什么都顾不上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在西门！她来了！她真的来了！
穿过林荫道，绕过教学楼，西门那排熟悉的外卖架和那棵标志性的老梧桐树越来越近。远远地，他就看到了那个站在树荫下的身影。浅蓝色的连衣裙，像一片晴朗的天空碎片，乌黑的头发在阳光下泛着柔顺的光泽。她正微微踮着脚尖，朝着宿舍楼的方向张望，脸上带着明媚又期待的笑容。
“绾绾！” 武朝阳再也忍不住，隔着还有十几米的距离就大声喊了出来，声音因为奔跑和激动而有些发哑。
清绾闻声转头，看到他像一阵风似的冲过来，脸上瞬间绽开比阳光更灿烂的笑容，用力地朝他挥了挥手。
下一秒，武朝阳已经冲到了她面前，带着奔跑后的微喘和一身蓬勃的热气。他甚至没来得及完全刹住脚步，巨大的惯性让他直接张开双臂，一把将清绾紧紧地、结结实实地抱了个满怀！力道之大，撞得清绾微微踉跄了一下，下意识地回抱住了他劲瘦的腰身。
熟悉的、带着阳光和洗衣液清香的气息瞬间将她包围。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剧烈起伏的震动，感受到他手臂收拢时那不容置疑的力量，感受到他下巴抵在她发顶时传来的温热。所有旅途的疲惫，所有策划惊喜的忐忑，在这一刻，都被这个滚烫而真实的拥抱熨帖得无影无踪。
“你……你怎么来了？”武朝阳的声音闷闷地响在她头顶，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后怕，“也不提前说一声！万一我没接到视频呢？”
清绾把脸埋在他温热的颈窝里，贪婪地呼吸着属于他的气息，声音带着点闷闷的笑意和撒娇：“想给你个惊喜嘛……而且，我知道你肯定会接的。” 她顿了顿，抬起头，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因为奔跑和激动而泛红的脸颊，还有那依旧乱翘的头发，忍不住伸手替他理了理，“惊不惊喜？”
武朝阳低头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笑脸，那双清亮的眼睛里清晰地映着自己的倒影，盛满了狡黠和温柔。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又被满满的甜意浸泡。他收紧手臂，将她更紧地拥在怀里，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喑哑，带着浓得化不开的喜悦和宠溺：
“惊喜……太惊喜了。你这个……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