剃刀高地的入口,与其说是一个洞穴,不如说是一头死去的、上古巨兽张开的、由荆棘和骸骨构筑的巨口。风吹过那些巨大的、如同利刃般的荆棘,发出的不是呜咽,而是一种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尖锐的嘶鸣。空气中,剃刀沼泽的湿热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混合着墓穴尘土与腐烂血肉的阴冷。这里,是活物的禁区,是野猪人一族的圣山,如今,却更像是一座巨大的、正在被亡灵天灾侵蚀的坟场。斥候的死,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团队的氛围前所未有的凝重。大野猪不再有任何不屑,他那张粗犷的脸上写满了对亡灵天灾的、纯粹的憎恨。石头则默默地将手按在入口处的荆棘之上,感受着从大地的血脉中传来的、阿迦玛甘那不屈的、却正在被污染的悲鸣。
阿炸的身影,则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深地融入了阴影之中,仿佛与这片死亡之地融为了一体。“这里……比影牙城堡还要压抑。”莉莉娅握紧了手中的暗影木法杖,紫色的水晶在昏暗的环境中散发着微光,她深吸一口气,用属于指挥官的语气下令,“阿炸,你在前面探路,随时回报。大野猪、李响,你们在前。石头,你和我居中。我们进去!”
一踏入其中,他们便进入了一个由巨大荆棘构筑的、如同迷宫般蜿蜒曲折的螺旋通道。墙壁上,锋利的荆棘如同扭曲的利爪,仿佛随时都会活过来,将入侵者撕成碎片。脚下的路,则是由被踩实的泥土和无数细小的骸骨铺就而成。没走多远,在前方的阴影中潜行的阿炸,悄无声息地滑了回来,他只说出了两个字,却让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亡灵。”片刻后,一队巡逻的“士兵”出现在他们视野中。那是由五名野猪人组成的队伍,但他们的动作却是一种对生命的、怪诞的模仿——关节僵硬,步伐拖沓,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的木偶。他们的皮肤干瘪,紧紧地贴在骨架上,空洞的眼窝里,燃烧着亡灵天灾那标志性的、充满了仇恨与冰冷的蓝色火焰。“动手!”莉莉娅的声音冰冷而果断。
大野猪发出一声压抑的咆哮,第一个冲了上去!他不再是无脑的猛冲,而是将巨大的战斧横在身前,用一种沉稳的、势不可挡的姿态,如同一堵移动的城墙,狠狠地撞向了那队亡灵。石头则将一根雕刻着火焰符文的图腾猛地插在地上,一圈灼热的、充满了净化气息的火焰光环瞬间爆发,让那些亡灵的动作猛地一滞,身上甚至冒起了丝丝黑烟。这些亡灵野猪人虽然悍不畏死,但失去了生前的狡诈和战术,只剩下纯粹的破坏本能。阿炸的身影在它们之间如同鬼魅般穿梭,手中的双匕不再追求一击致命,而是精准地划过它们脆弱的颈椎和膝盖关节,破坏着它们的行动能力。莉莉娅的暗影能量,则如同复仇的毒蛇,精准地钻入它们的眼窝,湮灭着那邪恶的灵魂之火。
李响依旧是那座最稳固的山峰,他游走在战场边缘,手中的盾牌总能出现在最需要的地方,挡住一记亡命的爪击,或者用剑柄磕开一把劈向石头的、生锈的砍刀。他的动作高效、简洁,却让整个团队的防线,变得密不透风。战斗很快就结束了。当最后一个亡灵野猪人的头颅被大野猪的战斧彻底劈碎后,团队继续向深处探索。很快,他们便在一处岔路口,发现了一幕让他们心中一凛的景象。那里,有一处由巨石和荆棘构筑的、简陋的防御工事。而在防御工事 的后面,躺着七八具野猪人的尸体,他们的死状各不相同,但身上,却没有那种被天灾腐化的痕迹。他们的武器,依旧紧紧地握在手中,指向工事的前方。而在前面不远处,则散落着十几具被劈碎的亡灵野猪人的残骸。
“他们……在战斗。”石头走上前,蹲下身,用他那巨大的手掌,轻轻合上了一位战死者那圆睁的双眼,声音中充满了悲伤与敬意,“他们没有被腐化,他们在抵抗!在用自己的生命,试图阻止那些被天灾奴役的、曾经的同胞!”这悲壮的一幕,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怪物巢穴,而是一场正在上演的、关于一个种族抵抗与沦陷的血腥内战。大野猪看着那些战死者,那双本应充满战意的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深深的敬佩。他们或许弱小,但他们至死都在扞卫自己的家园和尊严,他们,是真正的战士。
“我们该走哪条路?”莉莉娅看着眼前的三条岔路,打破了沉默。一条路通往更深邃的黑暗,另一条则向上盘旋,还有一条,似乎通往一处开阔的、充满了更多亡灵气息的广场。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了李响。他沉吟了片刻,指了指那条通往黑暗的、最不起眼的小路,平静地分析道:“看那些尸体的位置。这些抵抗者,是从那条向上的主路被一步步逼退到这里的。这说明,巫妖的大部队和腐化的源头,就在上面。而他们死守的这个路口,挡住的,正是通往那条向上的道路。那我们为什么不直接上去?”大野猪不解地问。“因为,那同样意味着,上面有最严密的防守。”李响的目光转向那条黑暗的小路,“而这条路,看起来更像是后勤或者奴隶们行走的通道。这些抵抗者没有分兵去守,说明他们认为这里不重要,或者……他们根本不知道有这条路。如果我们想避开主力,直捣黄龙,这里,或许是我们唯一的机会。”这番分析合情合理,无懈可击。莉莉娅立刻采纳了他的建议:“好!我们就走这条路!阿炸,你继续在前面探路,我们跟上!”团队再次出发。而落在最后的阿炸,则默默地看了一眼李响的背影,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复杂的战场遗迹,内心那本关于李响的档案,再次被翻开,并写下了新的注脚:“他没有去检查任何痕迹,甚至没有靠近那处 防御工事。他只是站在那里,就得出了最完美的战术推论……这已经不是观察和分析了。这是一种……俯瞰。如同一个棋手,在俯瞰一盘他早已知道结局的棋局。”
随着他们不断深入那条阴暗的小路,空气中的寒意愈发刺骨,墙壁上,甚至开始凝结出薄薄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冰晶。一阵阵若有若无的、充满了痛苦与怨恨的低语,开始在他们耳边回响,仿佛有无数的灵魂,正在这荆棘地狱的深处,无声地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