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这小林平时不声不响的,没想到嘴皮子这么厉害。”
“可不是嘛,句句在理,把三大爷那点心思全给说透了。”
“活该!让他一天到晚算计这个算计那个!”
这些议论声一字不落地钻进闫富贵的耳朵里,像一根根针,扎得他心肝脾肺肾都疼。
他猛地一回头,恶狠狠地瞪着许大茂:
“你……你少在这儿煽风点火!”
许大茂怪笑一声,
“哟,怎么着?
副组长,说不过小林,拿我撒气啊?”
“我可没小林那好脾气。”
您再指我一下试试?”
闫富贵看着许大茂那模样,一口老血堵在喉咙里,差点喷出来。
他知道,再待下去,只会更丢人。
他指着林卫东的房门,哆哆嗦嗦地“你”了半天,最后憋出一句:
“好!好你个林卫东!你给我等着!”
撂下这句毫无威慑力的狠话,他几乎是逃也似的,低着头,快步冲回了自己家,重重地摔上了门。
一进屋,三大妈正坐在桌边择着发黄的白菜叶子,看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就知道外面肯定没讨到好。
三大妈连眼皮都没抬,
“怎么样?我说什么来着?”
“让人家指着鼻子骂了吧?舒坦了?”
“你懂个屁!”
闫富贵一肚子的火正没处发,冲着老婆就吼了起来,
“都是你!要不是你说你那外甥女,我能丢这么大的人吗?”
杨瑞华也不是个软柿子,跟闫富贵过了大半辈子,早就被熏陶得一身算计,但她至少还分得清里外。
这事儿从头到尾就是老头子自己一头热,想拿捏人没拿捏住,反倒把自己搭进去了。
现在还想把脏水往她身上泼?
门儿都没有!
她把手里的菜叶子往桌上重重一摔,也火了:
“嘿!闫富贵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自己没本事,在外头让人怼得跟孙子似的,回家冲我横!
是我逼着你去保媒的?是我让你满院子嚷嚷的?
你自己爱面子,想拿捏人家林卫东,结果让人把脸皮都撕下来了,你还有理了?”
“我……我……”
闫富贵被她这一番抢白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屁股坐到凳子上,胸口剧烈起伏,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他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翻来覆去全是林卫东那句诛心之言——“你这不是保媒,你这是缺德!”
他闫富贵教了一辈子书,自诩文化人,什么时候被人当众这么羞辱过?
他越想越气,越想越恨。
恨林卫东不给他面子,恨许大茂落井下石,更恨院里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邻居。
他要是就这么认栽了,以后在这院里还怎么抬得起头?
他这个街道办任命的“副组长”还怎么当?以后谁还把他当回事?
想到这里,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一拍桌子,把三大妈和桌上的碗筷都吓得一跳。
“你去!现在就去邮局!给你哥发电报!让翠芬马上进城!
就说……就说我给她在这边找好了婆家,让她过来相亲!”
三大妈惊得直接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像看疯子一样看着他:
“老头子,你疯了?
事都闹成这样了,你还把孩子叫来?
你让她来了,脸往哪儿搁?
让人家林卫东当面再羞辱一遍?
到时候咱们闫家的脸,连带着我娘家的脸,就都让你一个人给丢尽了!”
杨瑞华是什么人啊,跟着闫富贵几十年了,也早就变成闫富贵那种喜欢算计的性格了。
这种很明显吃力不讨好,还丢人现眼,把自家亲戚往火坑里推的事,她怎么可能会干。
她断然拒绝,
“我不去!”
“你自己丢人还不嫌够,非得把我外甥女也给捎上是吧!我告诉你闫富贵,我丢不起那个人!”
闫富贵此时已经被怒火和屈辱冲昏了头脑,眼睛都红了,哪里还听得进劝。
他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三大妈的鼻子:
“你去不去?”
三大妈梗着脖子,寸步不让。
“我不去!”
“反了你了!”
闫富贵彻底失去了理智,一把抓住三大妈的胳膊就要把她往外拖。
三大妈也不是好惹的,尖叫着就跟他厮打起来:
“闫富贵你个老王八蛋!
你敢动手!我跟你拼了!”
一时间,屋里锅碗瓢盆被扫到地上的声音,女人的哭喊声,男人的怒骂声,混作一团,叮当乱响。
这动静,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哐当”一声,里屋的门被推开,大儿子闫解成和二儿子闫解放冲了出来。
看到扭打在一起的父母,两人都吓了一跳,赶紧上前,一个抱腰,一个拉胳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俩分开。
闫解成皱着眉头,
“爸!妈!你们这是干什么啊!”
“爸!有话好好说,你打我妈干嘛!”
闫解放也嚷嚷着。
三大妈挣脱开,一屁股坐到地上,一边嚎啕大哭:
“没法活了!这日子没法过了啊!
这个老东西疯了,他要把全家人的脸都丢光才算完啊……”
闫富贵指着她,气得浑身发抖:
“你个败家娘们!我让你办点事你推三阻四!
我闫富贵的脸,比什么都重要!”
闫解成听着外面的动静,脸都黑了。
他几步上前,把房门关上,然后转过身,对着他爹,声音压得又低又沉:
“爸!您还嫌不够丢人吗?”
“什么?”
闫富贵没想到一向还算听话的大儿子会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
闫解成也上来了火气,
“我说,您还嫌不够丢人吗!”
“就为那么点破事,您跟林卫东在院里吵,现在又跟我妈在屋里打!
您听听外面,许大茂那孙子肯定趴在窗户根听笑话呢!
闫解成从小就继承了闫富贵的精明,他算计得清清楚楚。
他爹这个副组长,一分钱的好处没有,反而天天惹事生非。
“你……你个逆子!你……”
闫富贵气得指着大儿子说不出话来。
“噗——”
门外,一声压抑不住的嗤笑声清晰地传了进来,毫无疑问是许大茂发出的。
这声笑,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闫富贵紧绷的神经。
他感觉自己被全世界背叛了,老婆不支持他,儿子不理解他,全院的人都在看他的笑话。
他一把推开两个儿子,踉踉跄跄地冲到门口,拉开门,对着院里吼了一声: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