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殿下似乎有心事?”
温彦看出他的迟疑,语气愈发温和:“既喜且忧,对吗?”
白乾低下头,指尖在茶杯沿上划着圈:“儿臣……喜的是能得父皇认可,忧的是……怕自己学不会,办不好。”
“傻孩子。”
温彦笑了,声音带着安抚的温柔:“谁也不是生来就会的。陛下八岁时,说不定在哪里呢,哪懂什么朝政?历练得多了,自然就懂了。”
他拍了拍白乾的肩,带着沉甸甸的期许:“去吧,今日早些歇息,明日……可是个重要的日子。”
白乾点头,起身行礼,目送温彦的身影消失在宫道尽头。
霞光渐渐淡去,暮色像潮水般漫上东宫的庭院,
他忽然觉得胸口那股沉闷的枯燥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跃跃欲试的激动。
“备车,去长恒宫。”他转身对身旁的侍卫道,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轻快。
长恒宫的灯已亮起,暖黄的光晕透过窗纸,映出廊下侍立的宫女身影。
白乾刚走到殿门口,就听见裴嫣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带着笑意:“是乾儿来了吗?快进来。”
他踏步而入,殿内弥漫着淡淡的药香混着莲香,裴嫣半靠在软榻上,身上盖着绣着缠枝莲的薄被,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婵儿正为她揉捏着小腿,见白乾进来,连忙起身行礼。
“母后。”白乾走到榻前,规规矩矩地躬身行礼,目光落在裴嫣的脸上,仔细打量着。
“今日感觉好些了吗?儿臣看您的气色,比昨日又红润了些。”
“你这孩子,就会哄我开心。”裴嫣笑着招手,让他凑近些,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他的额头,指尖的温度带着暖意。
“刚从东宫过来?功课做完了?”
“嗯,都做完了。”白乾顺势坐在榻边上,握住裴嫣的手。
她的手还很凉,却比前些日子有力了些,能轻轻回握他的指尖:“太医今日来诊脉了吗?怎么说?”
“说恢复得很好,”裴嫣的笑意更深了,眼角盛着暖意。
“让我再喝几日药,便能下床多走动走动了。”
白乾听得笑了起来,笑容里面夹杂着欣喜以及雀跃……
“看你笑得这样开心!”
裴嫣捏了捏他的脸颊,语气里带着好奇:“定是有什么喜事吧?跟母后说说。”
白乾的脸一下子红了,他低下头,手指抠着软榻,故意卖起了关子:“母后猜猜?”
裴嫣故作思索,目光在他脸上转了转:“是你父皇赏了你新的文房四宝?”
白乾摇头,笑得更欢了。
“那是……温少师夸你功课做得好?”裴嫣又猜,语气里带着戏谑。
白乾还是摇头,终于忍不住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都不是!父皇说,明日起,让儿臣随他一同上朝,参与议事呢!”
“真的?”
裴嫣的眼睛一下子亮了,猛地坐直了些,因动作太急,胸口微微起伏着:“陛下让你去朝堂了?”
“嗯!”白乾用力点头,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骄傲。
“父皇说,让儿臣在一旁看着,熟悉朝政,还说……还说要温老师每日考较儿臣呢。”
裴嫣定定地看着他,眼中渐渐蒙上一层水汽。
她的孩子,那个刚生下来时皱巴巴像只小猴子的孩子,那个总爱跟在她身后喊“母后”的孩子,如今竟要踏入那座长生殿,学着分担家国重任了。
“好,好啊……”她的声音有些哽咽,连忙用帕子擦了擦眼角,握住白乾的手,力道比刚才重了些。
“我的乾儿,长大了。”
白乾见她落泪,心里一慌,连忙道:“母后若是不想让儿臣去,儿臣……儿臣便不去了。”
“傻孩子,”
裴嫣笑了,泪水却更凶了:“母后是高兴。能得你父皇认可,能有机会历练,这是多大的福气啊。只是……”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郑重起来,目光像两道温暖的光,落在白乾脸上:“你要记住,从踏入那座大殿开始,你就不只是母后的儿子,更是大周的太子,将来的君主。”
“朝堂不比东宫!”
她的声音放缓,一字一句都带着叮嘱:“那里有忠臣良将,也有奸佞小人;有肺腑之言,也有花言巧语。你要学会听,学会看,学会分辨是非,更要学会沉住气,哪怕听到再刺耳的话,看到再不公的事,也要先记在心里,回头慢慢琢磨,切不可冲动行事。”
白乾认真地听着,将每一个字都刻在心里。
母亲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比温老师讲的经史更让他警醒。
“儿臣明白。”
他重重点头,目光坚定:“儿臣会像父皇那样,沉稳、果敢,不辜负母后和父皇的期望。”
“不止像你父皇!”裴嫣摇了摇头,指尖轻轻点了点他的眉心。
“还要像你自己。你父皇有他的雷霆手段,你有你的仁厚之心,这都是大周需要的。记住,为君者,既要能拿起剑守护疆土,也要能放下身段体恤百姓。”
她看着白乾,眼中满是期许:“母后不求你成为史书里那种无所不能的神君,只愿你能成为一个心怀天下、问心无愧的君主。无论将来遇到什么,都别忘了今日这份初心。”
“儿臣记住了。”白乾的声音有些沙哑,
他忽然扑进裴嫣怀里,小心翼翼地抱着她,生怕弄疼了她:“谢谢母后。”
裴嫣轻轻拍着他的背,感受着怀里少年的体温,心中一片柔软。
许久,白乾才抬起头,脸上已没了刚才的羞怯,只剩下坚定:“母后放心,儿臣定不会让您和父皇失望,定会成为一个……让百姓称颂的贤君。”
裴嫣看着他明亮的眼睛,像看到了无数个日夜后,那个站在长生殿上,身着龙袍,目光沉静地望着万里江山的身影。
她笑了,点了点头:“母后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