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丝裹着寒意,打在滁州城外的乱葬岗上,坟头的纸幡在风中扭曲,像无数只垂落的手臂。镇魔司的十名巡捕郎踩着泥泞前行,靴底碾过腐朽的棺木碎片,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为首的锦衣卫百户周烈握紧腰间的“镇魂刀”,刀鞘上的铜环随着步伐轻响,将四周若有若无的呜咽声压下去几分。
“测灵镜的红光越来越亮了。”符箓师小林举着镜面,里面的红点浓得发黑,“就在前面那座破庙里,至少是只百年厉鬼,还带着怨气凝结的煞气。”
周烈“嗯”了一声,抬手示意队伍停下。他刚从北境调来镇魔司三个月,身上的血煞之气还未完全收敛,寻常小鬼见了他都要退避三舍,但此刻脊背却微微发寒——这破庙周围的阴气,竟能穿透他的煞气屏障,渗进骨髓里。
破庙的门轴早已朽烂,推开门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惊起一群蝙蝠。殿内蛛网密布,神龛上的泥塑神像缺了半边脸,供桌上积着厚厚的灰尘,唯独中央的地面异常干净,还残留着烧过的纸钱灰烬。
“是‘替身鬼’。”周烈一眼就认出了端倪,这种厉鬼多是枉死的女子所化,会引诱过路人替它受死,“看这灰烬,昨晚刚害了人。”
话音未落,神龛后突然飘出个白衣女子,长发遮面,裙摆拖在地上,却没沾半点灰尘。她幽幽地开口,声音像浸了水的棉絮:“几位官爷,外面雨大,进来歇歇脚吧?小女子备了热茶。”
小林刚要念咒,就被周烈按住。他抽出镇魂刀,刀身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别装了,你害死的人,尸骨藏在哪?”
白衣女子的笑声突然变得尖利,长发猛地散开,露出一张青紫肿胀的脸——正是溺死鬼的模样。她伸出惨白的手抓向周烈,指尖带着刺骨的寒气:“既然来了,就留下陪我吧!”
周烈不退反进,运转煞气诀,刀身上瞬间裹上一层血光。这血光是他在北境斩杀蛮族时凝结的杀伐之气,专克阴邪,刚与女鬼的手接触,就听得“滋啦”一声,女鬼的手臂冒出黑烟,疼得尖叫后退。
“小林,布阵!”周烈大喝一声,挥刀劈向女鬼。镇魂刀带着破风之声,刀芒所过之处,空气中的阴气都被撕裂,女鬼不敢硬接,化作一道白影绕到神龛后。
小林早已掏出朱砂和黄符,脚踩七星步,口中念念有词。符纸脱手飞出,在空中自动燃烧,化作七道火光,将破庙围在中央——这是“锁阴阵”,能困住厉鬼的魂魄,不让它逃散。
女鬼被困在阵中,越发狂暴,周身的阴气凝成无数只鬼爪,疯狂抓挠火墙。但这阵法是用周烈的血煞之气催动的,火墙越烧越旺,鬼爪一碰到就被烧成飞灰。
“它的怨气快散了!”小林喊道,“周百户,用‘破煞斩’!”
周烈应声跃起,镇魂刀高举过顶,煞气诀运转到极致,刀身上的血光几乎凝成实质。他曾用这招劈开蛮族的铁甲,此刻劈向厉鬼,竟带着龙吟般的破空之声。
女鬼尖叫着想要躲闪,却被火墙挡住去路,只能眼睁睁看着刀芒落下。一声凄厉的惨嚎后,白衣女子化作无数光点,被火墙烧成灰烬,只留下一缕微弱的呜咽,渐渐消散在空气中。
破庙周围的阴气随之退去,雨丝似乎都变得温暖了些。周烈收起刀,看着神龛后的暗门:“尸骨应该在里面。”
打开暗门,果然看到一具年轻男子的尸体,面色青紫,与女鬼的死状一模一样。小林叹了口气,取出符纸贴在尸体额头:“也算解脱了,我让人来收敛,送他回家安葬。”
周烈望着外面渐渐停雨的天空,眉头却没松开。这替身鬼虽是百年厉鬼,但道行不算顶尖,却能在滁州城外作祟许久,说明地方上的妖气比卷宗里记载的更盛。
类似的事,在中原各地不断上演。镇魔司的巡捕郎们像走马灯似的奔波,刚平定了青州的“蝗妖”,又要赶去荆州对付“水猴子”;刚斩杀了西域的“沙鬼”,江南又出现了“花妖”魅惑书生。灵气汇聚带来的妖患,比预想中更顽固,也更隐蔽。
但镇魔司的手段也在不断精进。周烈在滁州破获替身鬼案后,带回了女鬼凝结的“怨煞珠”——这是厉鬼百年怨气所化,虽阴邪却蕴含精纯的阴气,经过术士炼化,能制成“追魂符”,追踪妖物的踪迹百试百灵。
聚宝阁的工匠们将这些妖物材料玩出了新花样。用“蝗妖”的翅膀制成的“风动符”,能让巡捕郎日行千里;用“水猴子”的骨粉混合朱砂画的“避水符”,在水里行动如履平地;甚至连“花妖”的花瓣,都能炼制成“迷魂香”,让妖物暂时失去神智。
“这是新制的‘听骨笛’,用百年僵尸的腿骨做的。”聚宝阁的老匠师给周烈递过一支骨笛,“吹响时能让妖物现原形,就算是会变化的狐狸精,也藏不住尾巴。”
周烈接过骨笛,放在唇边试了试。笛声并不响亮,却带着种穿透骨髓的震颤,他能感觉到体内的煞气都跟着共鸣——这骨笛不仅能逼妖现形,还能增强使用者的煞气,简直是为镇魔司量身定做的法器。
随着法器越来越精良,镇魔司的战绩也越发辉煌。半年内,他们捣毁妖巢三十七处,斩杀千年妖物五只,解救被掳百姓两百余人,缴获的妖物材料堆满了聚宝阁的仓库,连玄道司的术士都要来借调。
名声大噪后,各地百姓对镇魔司越发信赖。有人主动送来妖物的线索,说后山的老槐树半夜会动;有人献上祖传的法器,说能镇压邪祟;甚至有孩童偷偷跑到镇魔司门口,说长大了也要当巡捕郎,斩妖除魔。
“周百户,这是张家庄送来的感谢信,还附了两筐新摘的桃子。”小林抱着个红绸包裹的篮子进来,里面的桃子又大又红,还带着淡淡的灵气,“他们说上次多亏咱们除了那只偷鸡的黄鼠狼精,今年的收成特别好。”
周烈拿起个桃子,咬了一口,清甜的汁水顺着喉咙流下,竟带着股安抚心神的力量。他想起在北境时,只能啃干硬的饼子,哪有这样的鲜果可吃?心中突然明白,自己现在斩妖除魔,不就是为了让更多人能安稳地吃着这样的桃子吗?
镇魔司的锋芒,不仅震慑了妖物,也让一些心怀叵测的术士收敛了手脚。有些术士为了提升修为,偷偷豢养小鬼,或是用活人炼制法器,以前官府管不了,现在镇魔司有权直接缉拿,轻则废去修为,重则当场镇杀。
上个月,周烈就查办了一桩“养鬼术”案。江南的一个术士为了求雨,竟用七个孩童的魂魄炼制“雨师符”,被镇魔司查到时,已经害死了三个孩子。周烈没给那术士辩解的机会,直接用镇魂刀斩了他的魂魄,连轮回的机会都没留。
“对这种败类,不用讲规矩。”周烈对小林说,“妖物害人是本性,人要是害起人来,比妖物还狠。”
小林点点头,将那术士的法器全部销毁——这些沾染了无辜孩童鲜血的东西,留着只会滋生更多邪祟。
随着镇魔司的威名远播,连异域的妖物都开始忌惮。以前总有些来自西域、南洋的精怪顺着龙脉气脉跑到中原,现在却很少见了。玄道司的术士说,这些妖物在自己的地盘上都能听到镇魔司的刀声,不敢再轻易踏足中原。
“这才是真正的斩妖除魔。”清虚道长看着镇魔司的卷宗,对李砚说,“不仅要除掉现有的妖邪,更要震慑那些潜在的祸端,让它们不敢来犯。”
李砚深以为然。他让工部给镇魔司新造了十辆“镇魔车”,车厢两侧装着铜制的喇叭,能播放镇魂刀的破空之声和符箓师的咒语,巡捕郎们驾车在各地巡游,相当于移动的威慑力量,所过之处,妖氛自动消散。
这日,周烈带着小队在江南巡查,路过一片稻田时,看到个老农正在驱赶田里的鸟雀。老农见了他们的镇魔车,连忙放下竹竿迎上来:“是镇魔司的官爷吧?多亏你们啊,今年的稻子长得好,连偷粮食的麻雀都少了。”
周烈笑着递过两个桃子:“老人家,这是张家庄送的,您尝尝。”
老农接过桃子,笑得合不拢嘴:“现在的日子真是好啊,妖魔鬼怪不敢来了,地里的收成也多了,多谢官爷,多谢陛下!”
周烈看着金灿灿的稻田,又望了望远处炊烟袅袅的村庄,突然觉得身上的煞气似乎柔和了些。他以前在北境,杀敌是为了保家卫国;现在在镇魔司,斩妖是为了护佑苍生——其实本质都是一样的,都是为了让这片土地上的人,能安稳地过日子。
夕阳西下,镇魔车行驶在田埂上,车轮碾过泥土的声音与远处的蛙鸣交织在一起。周烈拔出镇魂刀,刀身映着晚霞,也映着他眼中的坚定。他知道,斩妖除魔的路没有尽头,只要灵气还在汇聚,妖物就会不断滋生,但只要镇魔司的刀还在,只要他们身上的煞气还在,中原大地就永远会有这样的晚霞,这样的安宁。
车窗外,几个孩童追着镇魔车奔跑,手里挥着自制的小木刀,嘴里喊着“斩妖除魔”。周烈看着他们,突然笑了——或许用不了多久,这些孩子里,就会有人接过他的镇魂刀,继续守护这片被灵气滋养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