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物!”明珠夫人美艳的脸上罩着一层寒霜,看着甲板上那七具迅速变得灰败僵硬的尸体,眼中没有丝毫怜悯惋惜,只有计划被打乱的烦躁和损失工具的冰冷不悦。除了最初那一眼的惊诧,她再未多看许星遥一眼,仿佛他只是个侥幸活下来的残次品,连废物利用都嫌多余。
“玄龟老哥,这鬼地方比预想的还要邪门!” 明珠夫人转向玄龟岛主,声音低沉,娇媚不再,“葬魂阴风无孔不入,噬念鬼鸣更是防不胜防。这才刚进来,我精心准备的祭品还没用就全折了。”她口中的祭品,显然就是指包括许星遥在内的几名男修。
玄龟岛主那憨厚的脸上也布满肃穆,他沉声道:“夫人所言极是。此地怨念之重,阴煞之烈,实乃老龟生平仅见。涤妄境之下,若无特殊手段或强力庇护,几乎寸步难行。我等需万分谨慎,步步为营,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前方,鬼灵老魔等涤妄境徐修士已经顶着葬魂阴风和无尽怨灵的冲击,朝着骸骨陆地深处快速推进。
明珠夫人与玄龟岛主不敢怠慢,立刻催动珍珠楼船跟上。玄龟岛主将龟甲收回,重新化作灵舟形态,紧紧护在珍珠楼船侧翼。两艘灵舟并行,共同抵御着越来越狂暴的葬魂阴风和不时袭来的噬念鬼鸣。
许星遥蜷缩在甲板角落,身体因为巨大的消耗和残留的剧痛止不住颤抖。他紧闭双眼,努力压制着紊乱的呼吸,就像是一条搁浅濒死的鱼,竭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明珠夫人那毫不掩饰的厌弃,以及玄龟岛主带着一丝探究但更多是漠然的目光。
楼船顶着狂风艰难前行,前方涤妄修士们推进的速度似乎慢了下来。
只见在几座参差耸立的骨峰环绕之下,出现了一个洞穴。洞穴入口处,骸骨上铭刻着一些模糊的符文,散发出暗金色的灵光,将周围的葬魂阴风和怨念死气统统排斥在外。
“此地尚可暂避风头,速速进来!”鬼灵老魔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疲惫。显然,即使是涤妄境的修为,在这等环境下持续消耗也颇为吃力。众位涤妄修士率先进入洞穴,各自占据一角,抓紧时间调息恢复。
明珠夫人和玄龟岛主见状,简直如蒙大赦。两人不约而同地长长舒了一口气,一直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了一丝,驾驭灵舟驶入洞穴范围。
“总算有个喘息之地了。”明珠夫人揉了揉眉心,目光扫过空荡荡的甲板,最终落在气息微弱的许星遥身上。
玄龟岛主也瞥了许星遥一眼,微微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也没说什么。一个灵力几近枯竭,神魂遭受重创的灵蜕后辈,在这涤妄境都需步步小心的凶绝之地,已是必死之局,不值得浪费半点心思。
明珠夫人玉手轻挥,如同丢弃一件垃圾般,随意地将许星遥抛向一个阴暗角落。
“小子,你的路,到此为止了。”明珠夫人冰冷的声音传入许星遥耳中,“是生是死,看你的造化吧。若你命大能活下来,也算给姐姐我此行添个彩头。若死了……呵,便化作这葬魂渊的一缕怨气,倒也不算白来这世间走一遭。”
说完,她便不再理会,转身与玄龟岛主一起,走向洞穴深处,与那些涤妄修士汇合,商讨接下来的行动。
许星遥的身体重重摔落在骨渣堆上,牵动内伤,嘴角再次溢出鲜血。他挣扎着翻过身,从储物袋中取出几枚恢复灵力和滋养神魂的丹药,一股脑塞进口中。
药力在口中化开,他立刻调动起体内残存的灵力,艰难运转功法,一丝一毫地恢复着濒临崩溃的伤势和摇摇欲坠的神魂。
时间在死寂与阴风的呜咽中一点点流逝,仿佛被拉长的蛛丝。洞穴深处,涤妄修士们似乎在研究洞穴壁上的符文,又似乎在争论如何分配接下来的探路任务,争论声时高时低。
许星遥如同与身下骸骨融为一体的石雕,一动不动。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和额角不断沁出又被冻结的冷汗,证明他还在忍受着煎熬。
在漫长的等待后,那些涤妄境修士连同明珠夫人等人的气息终于离去,消失在陆地更深处的黑暗中。
许星遥依旧没有动,连呼吸都微不可闻,仿佛真的化作了一具骸骨。他又等待了许久,直到外面只剩下葬魂阴风永不停歇的呜咽,他才睁开双眼。
他取出了那支骨笛。笛身内,原本维持着微妙平衡的神性本源与阴煞死气,此刻却如同沸腾的油锅。
原因显而易见。之前为了抵御葬魂阴风和噬念鬼鸣的侵蚀,骨笛自发吞噬了此地大量的阴煞死气。这些新涌入的死气,远比外界废墟中的更加暴戾,它们正疯狂地侵蚀着那缕脆弱的神性本源,
玉白色的光芒在笛身上急促地明灭闪烁,被汹涌的灰黑色浪潮不断挤压蚕食。一股极其不稳定的波动从笛身内部隐隐透出,仿佛随时可能彻底失衡,爆发开来。
许星遥脸色大变,骨笛是他在这绝地唯一的依仗。若它失控,自己定会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该死!必须想办法平衡骨笛。”他额头上渗出冷汗,大脑飞速运转。疏导宣泄?以他灵蜕后期的修为,无异于螳臂当车。强行压制?更是痴心妄想!
怎么办?
就在这焦头烂额,几乎束手无策之际,一道灵光如同闪电般劈入他的脑海。
玉圭,那面奇异的玉圭!
“调和阴阳!”许星遥眼中爆发出惊人的亮光。他如同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立刻取出了玉圭。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在玉圭内部流转不息,形成完美的平衡循环。
他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心中的狂跳,小心翼翼地分出一缕的灵力,注入玉圭之中。
玉圭轻轻一震,黑白两色光芒同时亮起,一股中正平和的气息扩散开来,抚平了许星遥心头的焦躁。
他将玉圭轻轻贴在了骨笛上,玉圭上散发出的那股调和之力,如同最精妙的阴阳刻刀,悄然渗入骨笛。那试图吞噬一切的阴煞死气,不停地被安抚梳理,狂暴的冲击势头变得温顺了一些。而那被压制得岌岌可危的神性本源,如同久旱逢甘霖,贪婪地汲取着玉圭转化而来的生机气息。
许星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才发觉后背的衣衫已被冰冷的冷汗彻底浸透。他不敢有丝毫大意,平稳地维持着灵力输出,引导玉圭的力量转化那些阴煞死气,从而滋养骨笛内的神性本源。
不知过了多久,当许星遥感觉自身本就未完全恢复的灵力已消耗过半,精神也疲惫不堪时,骨笛终于彻底稳定下来。
“呼……”许星遥收回玉圭,一股绝境逢生的振奋油然而生。
他走到洞穴入口处,目光投向外面那片永夜般的地狱世界。葬魂阴风依旧在地呼啸,远处,隐约还能听到那低沉悲怆的鬼鸣余韵。葬魂渊凶险万分,但同样蕴含着莫大的机缘。上古时期留下的遗泽,绝不仅仅只有那虚无缥缈的劫纹机缘。
“与其在这里等死,不如,自己闯出一条生路!”
许星遥再次盘膝坐下,将全部心神沉入那支温凉的骨笛之中,尝试去引导骨笛内那两股和谐流转的力量。他将骨笛横于唇前,一缕精纯的灵力伴随着他的意志,缓缓注入。
悠长苍凉的轻鸣,自骨笛中响起。随着笛音的流淌,一个灰白交融的光罩,将许星遥的身体笼罩在内。
洞穴外,葬魂阴风那直透神魂的阴寒之力,被光罩无声无息地吸收同化。光罩内部,一片宁静祥和,再无半分阴风侵袭。
“果然有效!”许星遥心中一喜。他尝试着迈出一步,踏出了洞穴符文庇护的范围,完全置身于阴风之中。
狂暴的葬魂阴风将他吞没,然而,身处光罩的许星遥只感到一股微凉的寒意拂过体表,如同深秋的夜风,再无之前那种撕魂裂魄的痛苦。
紧接着,远处一声充满怨毒的噬念鬼鸣传来,却被笛声极大的削弱阻隔,只有极其微弱的一丝渗透进来,仅仅带来轻微的眩晕感。
许星遥此刻的心情,已不能用简单的兴奋来形容,这是绝境中亲手开辟出的曙光。骨笛与玉圭的结合,竟然真的让他拥有了在这葬魂渊中立足的资本。虽然这需要持续消耗他的灵力,且防御强度绝对无法与涤妄修士的手段相比,但对于他一个灵蜕后期而言,这已是是活下去的希望。
他确认了一个与那些涤妄修士不同的方向,身影很快被翻涌的灰黑色阴煞死气遮掩。
凭借着骨笛光罩的庇护,许星遥艰难前行了半个时辰。前方的景象一变,一片奇异的区域出现在视野中。
这里弥漫着一种灰绿色的雾气,隐隐有无数蛆虫般的黑影在其中爬行攒动。他尝试着将灵识探入毒雾,立刻感受到一股被毒虫啃噬的刺痛感,吓得他连忙斩断那缕灵识。
有危险!许星遥当机立断,脚下发力,就要向后急退。
几乎在他后退的一霎那,数道细长的影子从雾气中激射而出,狠狠撞在许星遥刚才站立的位置。
许星遥定睛一看,那是几条婴儿手臂粗细的生物。它们没有眼睛,头部只有一张层层叠叠布满獠牙的圆形口器。身体表面覆盖着灰绿甲壳,尾部还拖着一根蝎尾般的毒针。
“蚀骨毒蛭!”许星遥倒吸一口冷气。这种邪物以生灵骨髓和魂魄为食,其甲壳蕴含剧毒,尾部毒针更是能麻痹神魂,一旦被其缠上或刺中,尘胎境修士顷刻间便会化为一滩脓血。
几条毒蛭一击落空,立刻调转方向,口器中发出尖锐的嘶鸣,身体如同弹簧般收缩,再次朝着许星遥弹射而来。
许星遥眼神一厉,右手闪电般抽出冰剑。
唰!唰!唰!
他没有选择直接劈砍毒蛭,而是手腕急抖,数道剑罡如同冰晶月牙,斩向它们必经之路的空处。毒蛭猝不及防,被冰寒剑罡破了甲壳,凄厉的惨叫声接连响起。仅仅两息时间,便化作了数缕恶臭的黑烟,彻底消散于浓雾之中。
解决了毒蛭,许星遥果断绕过这片危险的毒瘴区域。又行进了一段距离,前方地势陡然下降,地面不再是骸骨,而是不断冒着气泡的暗黑色淤泥。沼泽上空,盘旋着无数幽绿色的磷光。磷光时聚时散,相互碰撞时,竟发出窃窃私语般的呜咽声。
许星遥眉头紧锁,沼泽地形定会更加凶险莫测。他将灵力灌注双腿,身形化作一道贴着沼泽表面飞掠的黯淡遁光,试图快速穿越这片区域。
起初还算顺利。那些磷光似乎对骨笛光罩颇为忌惮,远远地避让开来,不敢靠近分毫。
然而,当他行进到沼泽中心时候,下方平静的淤泥突然炸开。一个由无数骸骨拼凑而成的巨大人形怪物,猛地从淤泥中站了起来。它没有头颅,胸腔的位置镶嵌着一颗燃烧着绿焰的磷火魂石。
怪物咆哮一声,手臂卷起漫天淤泥和磷光,朝着许星遥当头拍下。
许星遥反应极快,遁光戛然而止。他立刻炸开几颗霜魄蒺藜,虽然无法阻挡其拍落的力量,却成功让其动作迟滞了刹那。
在身形暴退的同时,他紧握骨笛不停吹奏。一道灰白交融的光束,自笛孔中激射而出,正面迎向那拍来的巨掌。
预想中的爆炸并未发生,巨掌上附着的磷光遇到灰白光柱后瞬间熄灭,紧接着,骸骨手掌寸寸崩解,化为漫天惨白的粉末。
光束去势不减,如同洞穿朽木的利箭,正中在怪物胸腔那颗磷火魂石上。咔嚓一声脆响,那颗魂石竟被击飞出来,翻滚着朝沼泽中坠落。许星遥眼疾手快,灵力一卷,将魂石牢牢抓在手中。
失去了魂石,骸骨怪物发出一声充满了不甘与茫然的哀鸣,巨大的身躯轰然倒塌,重新砸回那暗黑的淤泥沼泽之中,溅起滔天的泥浪,最终缓缓沉没,只留下翻腾的气泡和几根漂浮的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