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珠离开明珠府后,又马不停蹄地相继前往正白旗瓦尔达侍卫、镶红旗参领华善以及镶红旗原任总兵官佟国玺三人府上。随着圣旨的一一宣读,接到旨意的众人皆是又惊又喜,而其中最为欣喜的,当属佟家。
佟国玺双手捧着那抹明黄的圣旨,目光灼灼,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李如月见状,忍不住轻轻拿胳膊肘杵了杵他,略带嗔怪地说道:“你倒是遂了心愿,可苦了咱们家舒舒哟!”
佟国玺倒也不恼,依旧笑眯眯的“夫人莫要怪罪,为夫实在是太高兴了。这下好了,咱们佟家四房可有救了!”
舒舒看着父亲的笑脸,心中亦是舒畅,她拼了命的往上爬,所求的不正是父母能展露笑颜,兄弟能过上好日子,佟家能够日益兴旺发达吗?
这一番忙碌下来,不知不觉间,酉时已然将近。魏珠不敢耽搁,快马加鞭朝着大栅栏方向赶去。
李铁拐斜街(现为西城宣武区“铁树斜街”)上,有一户三进院落,因着魏珠的突然到访,顿时增添了几分热闹气氛。卢雨蝉听到皇帝亲信魏珠那尖细的嗓音,一时之间,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纳兰成德?难道就是那位写出‘雾窗寒对遥天暮,暮天遥对寒窗雾’这般绝妙词句的纳兰容若?他可是当朝一品大员纳兰明珠的公子啊!”卢雨蝉心中暗自思忖。
她小心翼翼地接过圣旨,逐字逐句地细细端详,从 “奉天承运皇帝” 开始,一直看到 “钦此”,又从汉文看到满文,反复确认之后,这才终于确信,自己真的被赐婚给了明珠大人的长子纳兰成德。
卢雨蝉脸颊微微泛红,心中满是羞涩与喜悦。回想起去岁中秋灯会,她在灯市口大街与纳兰成德曾有过一次偶然的邂逅。仅仅一眼,她便被这位风流倜傥的翩翩公子深深吸引。彼时,她尚不知这位公子究竟是何家子弟,只觉眼前之人温文尔雅,面如冠玉,气质非凡。后来,还是听身旁别家格格们的闲言碎语,她才知晓这位公子便是纳兰成德。
那次相遇,卢雨蝉对纳兰成德可谓是一见倾心。回到家中,即便天色已晚,她也顾不上疲惫,立刻吩咐贴身侍女去打听纳兰成德的身份。第二日一早,消息传来,当她得知这位公子竟是纳兰明珠大人的长子时,心中不禁涌起几分失落。
“纳兰明珠是什么人?那可是叶赫贝勒的后人,太宗母家的贵胄。纳兰成德又是什么身份?他是和硕英亲王阿济格女儿所生的嫡子,是京城中无数女子倾心爱慕的纳兰公子,是能写出‘雾窗寒对遥天暮,暮天遥对寒窗雾。花落正啼鸦,鸦啼正落花。袖罗垂影瘦,瘦影垂罗袖。风翦一丝红,红丝一翦风’这般动人词句的纳兰容若啊。”
再瞧瞧自己,究竟是何身份呢?不过是因阿玛牵扯贪污案自尽后,遗留于世的孤女,是承蒙圣上恩典才得以并入汉军旗的汉人罢了。
她与纳兰成德的身份,实在太过悬殊,简直犹如云泥之隔。卢雨蝉满心无奈,只能强行按捺下自己心底那份炽热的倾慕之情。然而,自那以后,每当听闻容若的诗词,那张风度翩翩、温润如玉的公子面容,便会不由自主地在她心间悄然浮现。
卢雨蝉沉浸在回忆与当下的复杂情绪中,良久才回过神来。贴身侍女将自家小姐脸上神情的细微变化尽收眼底,忍不住笑着打趣道:“小姐,这下您可遂了心意,往后就是叶赫那拉家的少夫人喽!”
卢雨蝉脸颊瞬间涨得更红,她轻啐一声,嗔怪道:“就你贫嘴,还不知公子他……”话未说完,可那眼中隐隐流露出的期待之意,却是怎么也藏不住。
与此同时,纳兰府上,图雅领着女儿回到正院。而明珠则将纳兰成德留了下来,父子二人紧闭书房门,在里头密谈了许久。
“冬郎,此次皇上赐婚,你心中作何想法?”明珠看似不经意问道。
成德原本沉稳的面容此刻眉头紧蹙,与下午接旨时那副冷静自持的公子模样判若两人:“阿玛,儿子并不识得那卢家格格,实在难以知晓此人人品性情究竟如何。”
明珠微微颔首,神色平静地分析道:“圣上如今大力推行‘满汉一家’之策,此番拿我们这些勋贵世家做表率罢了。倘若你实在不喜欢这位卢家格格,待娶进门后,权当她是个摆设便是,阿玛随后再为你纳几个合你心意的侧福晋。”
成德听闻,犹豫片刻后说道:“阿玛您是清楚的,我与玉儿表妹……” 话尚未说完,便被明珠毫不留情地打断。
明珠面色一沉,厉声道:“她何时成了你表妹?你姨丈在外的私生女,也配算作你的表妹?我叶赫那拉家的门第,岂是阿猫阿狗都能随意攀附的?”
言罢,明珠稍稍停顿,缓了缓语气又道:“此事不必再多言,一切依照圣上旨意行事,先将这婚事确定下来。倘若你实在心生不喜,便让她晚些时日进门。你当下最要紧的,是与徐祭酒之子交好,如此,明年也好顺利进入国子监,学些真本事。”
成德心中纵有千般无奈,但面对父亲的威严,也只能默默点头。他深知家族的兴衰与圣意紧密相连,个人的情感在这宏大的局势面前,显得微不足道。
“是,阿玛,儿子明白了。”成德低声应道,语气中带着一丝落寞。
明珠凝视着儿子,心中泛起些许不忍之情。毕竟,血浓于水,他又怎会不心疼自己的孩子。但他更清楚,在这风云变幻的朝堂,家族的利益才是重中之重。他轻轻地拍了拍成德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冬郎,你自幼便聪慧过人,应当能够理解阿玛的一番苦心。家族的荣耀肩负在你的身上,需要你去悉心维系。这桩婚事虽说乃是圣上的旨意,但换个角度看,也不见得全然是坏事。”
成德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阿玛放心,儿子会以家族为重。只是关于玉儿表妹……”
明珠脸色瞬间一冷,再次打断他:“我不想再听到这个名字。你若还念着她,只会给家族招来麻烦。”
成德无奈地叹了口气,不再言语。父子二人又就与徐祭酒之子交好以及国子监求学之事商议了许久,才结束了这场密谈。
成德从书房出来,天色已晚。他独自一人漫步在府中的花园,月光洒在小径上,映出他孤独的身影。他想起与玉儿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些美好的回忆如今却成了心中的刺痛。“难道,我与玉儿真的再无可能了吗?”他在心中暗自问道,然而,寂静的花园并没有给他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