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来到1976年,五年后。
十六岁的洛丽,出落得亭亭玉立,此刻正坐在桌子边,借着最后一丝天光,专注地阅读一本手抄诗集。她的发丝被微风轻轻拂起,偶尔遮住视线,她便会抬手将发丝别到耳后,眉眼间透着少女特有的恬静与温柔。
此时,洛夏也坐在大姐洛丽的对面正在背英语单词,她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展,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洛阳正在帮十岁的洛军讲一道算术题。他们盘腿坐在楼板上,洛阳把本子放到小木凳上写写画画,嘴里念念有词的讲着。军军看着洛阳,眼眼里全是崇拜的眼神。
八岁的洛敏跪坐在藤编矮凳上,马尾辫随着她轻轻晃动的脑袋一摇一摆。一本英语入门拿在手里,铅笔头被捏得歪斜,小姑娘咬着嘴唇,盯着字母表悄悄默念:A、b、c、d……
楼道里突然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像春汛时漫过青石的溪水般急切。防盗门被推开的瞬间,洛川挟着一股热浪冲进来,藏青色工装的后背洇着大片汗渍,古铜色的脸膛红得像熟透的柿子。他顾不上擦额角的汗珠,亮晶晶的眼睛扫过屋内的孩子:孩子们都回来了?
爸…,下班了?洛夏慌忙合上书本起身,帆布鞋在地板上蹭出轻响。
洛川利落地甩下公文包,粗粝的手指已经在包里摸索。报纸哗啦展开时,油墨香混着汗味在空气里散开:夏夏,你快来看看这张报纸…他用指甲重重叩着社会版头条,标题上个人计算机几个铅字仿佛还带着余温,我们国家也在允许个人使用电脑了,叫什么语putar云计算机处理。
洛夏凑过去的瞬间,父亲指节上的老茧轻轻擦过她的手背。她突然发现,那个总在家长会攥着满分试卷笑得腼腆的父亲,此刻眼里跳动着比她更鲜活的光芒。爸你很厉害哦,她笑着撞了撞父亲的肩膀,居然也能流畅的读出putar的名词。
洛川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布满血丝的眼睛弯成月牙:那是必须的,你们都在不断进步,我也得提高自己。他下意识整了整衣服领子,好像这样会更加有气场。
洛夏跟着父亲的视线落在报纸上的照片,老式计算机庞大的机身像沉默的巨兽。她忽然想起上周帮父亲誊写报告时,草稿纸上歪歪斜斜的英语字母——原来那些笨拙的字母,是一个父亲追赶时代的脚步。
对了,洛川突然从裤兜里掏出张分放通知单,我们家可以搬去劳动村了。他摩挲着通知单边缘,目光炯炯,财务科长调总局去了,科长说这套房子分给我们家…
洛夏望着父亲眼角新添的皱纹,忽然想起这些年家里悄然发生的变化:三抽桌上摞着的《计算机入门》《英语900句》,父亲那记满笔记的练习本,还有每天深夜亮着的台灯。
她轻轻接过分房通知:爸,挺好我们准备搬家。
洛川怔了怔,随即爽朗地笑起来:“好准备搬家。”
洛夏想,这能够改变家里住房条件的机会一定不能错过。要让父亲有一种改变生活环境的意识。不能像上辈子一样,一套不怎么样的房子一住就是四十年,最后都保不住:“爸,时代变了,我们的思想也要跟进。”
时代要变了,洛川摩挲着报纸边角泛黄的报道,声音里带着感慨,多亏夏夏提醒,这些年咱们的准备都没白费。
月光如水,透过梧桐枝叶的缝隙洒在窗台上,树影在墙上婆娑起舞。
纱帘被晚风掀起一角,洛敏背单词的声音混着楼下自行车铃铛,在暖黄的灯光里织成温柔的网。
洛夏望着父亲被岁月压弯的脊梁,突然读懂了那些藏在皱纹里的期待——原来最好的房子,从来不是钢筋水泥的堆砌,而是一家人在时代浪潮里,始终紧紧相握的手。
次日,洛夏踩着树影往前走,帆布书包上的小熊挂件随着步伐轻轻摇晃。
走在身旁的洛阳突然踢开脚边的石子:听说要去涵江军训?他衣袖口卷到手肘,露出晒得黝黑的小臂,眼神里闪着期待。
要徒步去,晚上睡教室,说是锻炼生存能力。洛夏的声音不自觉压低,上辈子磨破的脚底和潮湿的水泥地仿佛还带着触感。
走在后面的洛丽突然加快脚步,帆布鞋踩过落叶发出脆响:我也要去吗?她又黑又长的辫子随着动作轻轻颤动。
洛军立刻蹦到洛阳身边,书包带子滑到肩头也顾不上扶:哥!我也想去!我能背水壶!
洛阳笑着揉乱弟弟的头发:等你长到我肩膀这么高再说。
话音未落,扎着双马尾的洛敏已经扑过来抱住洛夏手臂:我也要去!我能自己洗衣服!洛夏弯下腰刮了刮妹妹的鼻尖:等你上初中,保管第一个报名。
早读课的预备铃像银铃般荡开时,班主任刘老师抱着教案走进教室。粉笔灰簌簌落在黑板上,除特殊情况,全员参加几个字被写得格外有力。
严建国立刻吹了声响亮的口哨,扯着嗓子唱起雄赳赳气昂昂,前排同学笑作一团,惊得窗外麻雀扑棱棱飞走。
洛夏专注地用钢笔描摹数学公式,蓝黑墨水在作业本上晕开工整的字迹。
赵敏突然转身,马尾辫扫过洛夏的课本:肯定超刺激!一定特好玩!
洛阳却转头看向埋头做题的尹书恒,手指敲了敲课桌:你体能跟得上吗?
不比你差。尹书恒头也不抬,铅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出利落的弧线。
教室另一头,李玉攥着书包带小声抱怨:要走好多路啊...
张娟立刻反驳:不走路怎么叫军训?
高圆圆大大咧咧地搂住李玉肩膀:走不动就骑我脖子上!
王国庆立刻凑过来学她的姿势,惹得周围人笑作一团。
“唉!”洛夏突然叹了口气。不想却引来一串探究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