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公，可曾想到……会有今天？”
赵信的声音平静，却如同重锤般敲击在土坡上每一个人的心头。
被刀锋所指，曹操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但随即，他竟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将军真乃世之虎将！曹某纵横半生，今日方知何为‘万人敌’！纵是昔日吕布复生，其风采亦不及将军之万一！”
纵然身处绝境，这位枭雄依旧保持着惊人的镇定与气度，言语间甚至不吝对赵信的赞赏。
赵信目光微凝，继续问道：“曹公好气魄。难道此刻，你当真不担心自己的下场？”
他手腕微动，青龙偃月刀的刀锋在夕阳下闪烁着寒光。
曹操笑声渐歇，双眼之中精光闪烁，毫无惧色地与赵信对视：“曹某自陈留起兵，讨董卓、平吕布、灭袁术、定河北，历经大小数百战，尸山血海趟过，万般下场，早已思虑周全。然曹某深信，吾之性命，绝不会终结于今日，更不会亡于将军之手。”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沉稳而笃定：“将军乃智勇之人，非匹夫之勇。但有所求，尽管直言。只要曹某力所能及，无不应允。”
他的眼神睿智而深邃，仿佛早已看穿赵信的意图。他赌定赵信不会杀他，因为杀了他，赵信和怀中的阿斗，绝无可能从这数十万大军的疯狂报复中生还。
“哈哈哈哈！”
赵信闻言，也不由得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曹操的冷静与睿智，确实远超常人。
“曹公洞若观火，在下佩服。”
他不再绕弯子，直接开出条件：“既如此，便请曹公下令，三军即刻后撤二十里，让开通往凤鸣山之通路。待我安然回归本阵，自会确保曹公平安。届时，两军对垒，再凭本事一决高下。曹公以为如何？”
“可！”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曹操便一口答应，干脆利落得让赵信都有些意外。
“便依将军所言！”
协议就此达成。曹操在赵信手中，是安全离开的护身符；而对曹操而言，暂时的退让换取自身安全，并保住招降这位绝世虎将的一线可能，无疑是当前最明智的选择。他在赌赵信的信誉，而赵信，也确实不屑于做那背信弃义、挟持敌首的小人之举。先前曹操下令不得放箭，虽是为生擒，客观上却也给了赵信喘息之机，这份“情”，赵信心中自有衡量。
在赵信的“护送”下，曹操对传令兵下达了后撤二十里的命令。庞大的曹军开始如同退潮般缓缓向后移动，旌旗招展，蹄声隆隆，场面蔚为壮观。然而，最终仍有三千精锐骑兵，如同钉在原地般，在远处列阵以待，这是曹操最后的底线与安全保障。
“曹公，请吧。”
赵信示意曹操可以走向他的骑兵队，同时淡淡警告道。
“不过，还请曹公莫要心存侥幸，赵信虽不才，弓马之术却还娴熟，百步之内，箭无虚发。为了彼此安稳，望曹公三思而后行。”
他这话既是警告，也是给彼此一个台阶。
曹操闻言，呵呵一笑，神态自若：“将军尽可宽心。曹某虽非君子，却亦知信义二字。既已答应将军，断不会行此不智之举，徒惹天下人笑话，更不会拿自家性命作赌。”
果然，曹操在赵信的目送下，一步步走向那三千骑兵，直至被亲卫簇拥着翻身上马，整个过程从容不迫，并未有任何异常举动。
见曹操守信，赵信心中也松了口气，便准备转身离去。此战目的已然超额完成，不仅救回阿斗，更于万军之中迫退曹操，可谓功勋卓着。可以想见，经此一役，“常山赵信”之名，必将震动天下，载入史册，成为后世武人仰慕的传奇。想到此处，纵然是赵信，心中也不禁豪情涌动，神采飞扬。封侯拜将，名垂青史，似乎已近在眼前。
“将军且慢！”
就在赵信即将离去之际，端坐于马上的曹操，忽然开口叫住了他。
赵信脚步一顿，手握刀柄，锐利的目光扫过四周，尤其是那三千骑兵：“怎么？曹公莫非是改变了主意？”
他虽不惧，却也不得不防。
曹操驱马向前几步，脱离亲卫些许，独眼之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与渴望，他朗声道：“将军勇武，世所罕见，真乃天神临凡！刘备，虽是汉室宗亲，然其势微，漂泊半生，寄人篱下，犹如池中之鱼，难化九天之龙！将军追随于他，岂非明珠暗投，徒耗一身惊天艺业？”
他声音提高，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霸气与真诚：“曹某不才，立志扫平寰宇，澄清玉宇，还天下一个太平！正需将军这等神将鼎力相助！若将军不弃，肯来相投，曹某愿以三军主将之位相托，待若国士！他日功成，裂土封侯，与将军共享这万里江山，岂不快哉？！”
这番招揽，可谓情真意切，条件优厚至极！
赵信听罢，却是微微一笑，反问道：“曹公此言，莫非是戏言？军阵之上，信斩杀曹营大将数十员，连夏侯惇亦亡于我手，此乃血海深仇。曹公心中，当真无半点恨意？”
此言一出，气氛顿时一凝。曹操身旁诸将，皆面露愤然之色。
然而，曹操只是沉默了片刻，随即喟然长叹，语气中竟带着几分看透生死的豁达：“两军交战，各为其主，生死有命，成败在天。沙场争锋，马革裹尸，本就是军人归宿。元让……他求仁得仁，死得其所。曹某若因麾下将领战死便迁怒于敌方勇士，与那心胸狭隘的匹夫何异？又何以招揽天下英雄，成就大业？”
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格局宏大，让赵信都不由得为之动容，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抛开立场不谈，曹操这份气度与胸襟，确实令人心折。若非身负系统任务，且承袭了关云长的忠义之魂，面对如此枭雄的诚挚招揽，恐怕很少有人能不动心。
良久，赵信抱拳，语气坚定而决绝：“曹公气魄，信深感敬佩！然，自古忠臣不事二主。玄德公以国士待我，信亦当以国士报之。道不同，不相为谋。曹公厚爱，信……心领了！”
说罢，赵信毅然转身，不再回头。
曹操看着赵信决绝的背影，眼中惋惜之色更浓，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力气向着那背影喊道：“赵将军！今日一别，他日战场相遇，曹某必倾尽全力，堂堂正正击败于你！届时，还望将军记得今日之言，与曹某共襄大业，匡扶天下！”
赵信脚步未停，只有一句带着无比自信的话语随风传来：
“哈哈哈哈！只怕曹公永远也看不到那一天了！”
直到赵信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暮色之中，曹操才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独眼之中，情绪复杂难明。
“主公，是否立刻派兵追击？”
身后的骑兵将领低声请示。
曹操摆了摆手，恢复了枭雄的冷静与决断：“不必。吾与赵信有约在先，岂可失信于天下？传令，三个时辰之后，全军进发，目标凤鸣山！务必击溃刘备，至于赵信……”
他顿了顿。
“尽量生擒。”
“诺！”
。。。。。。。。。。
当赵信携阿斗返回时，凤鸣山大营已然空空如也。曹操退兵的消息传来，刘备集团自然不会错过这千载难逢的突围良机，早已转移。
赵信一路追寻，终于在一处隐蔽的山谷密林中，与刘备等人相遇。
“主公！赵信幸不辱命，已将少主平安带回！”
当浑身浴血、战甲破损不堪的赵信，将怀中安然无恙、仍在熟睡的阿斗郑重地交到刘备手中时，整个营地瞬间安静下来，随即爆发出难以抑制的激动情绪。
看着赵信那被干涸血液染成暗红色的铠甲，那遍布刀枪痕迹的破损处，以及眉宇间难以掩饰的疲惫与风霜，所有人都能想象到他经历了何等惨烈、何等艰难的战斗！于万军之中救回幼主，这简直是神话般的功绩！
关羽那向来冷峻的脸上，此刻写满了由衷的敬佩；张飞更是激动得虎目含泪，用力拍打着身旁的树干。诸葛亮羽扇轻摇，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似乎在重新评估这位新投将领的价值。
刘备双手颤抖地接过阿斗，仔细端详确认爱子无恙后，这个一向以坚韧示人的枭雄，此刻再也抑制不住情绪，他放下阿斗，整理衣冠，竟对着赵信深深一拜，声音哽咽：“汉兴……此恩此德，备……没齿难忘！他日若侥幸功成，必不负将军今日舍命相救之恩！”
面对刘备如此大礼，赵信脸上却并无太多欣喜之色。他侧身避开，随后抱拳，神色异常郑重地说道：“主公，信无需赏赐。唯有一事，望主公务必应允！”
刘备连忙扶住赵信：“汉兴有何事？但说无妨！备无有不从！”
赵信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声音沉痛而清晰：“信能带回少主，非信一人之功。甘夫人、糜夫人二位主母，于乱军之中，为护少主周全，不惜以身诱敌，更为了不拖累信之突围，毅然……自尽殉节！”
他将当时两位夫人如何深明大义，如何为了保全刘备血脉和阿斗，甘愿赴死的详细经过，一一述说。话语之中，充满了对两位女子的无限敬意与未能护其周全的深深愧疚。
“……二位夫人之忠义，之刚烈，胜过赵信冲阵搏杀千倍万倍！她们之功，重于泰山！信在此恳求主公，无论将来基业能否成就，都绝不可忘却甘、糜二位夫人今日之大恩大德！当使天下皆知二位夫人之贤德忠烈！”
营地之中，一片寂静。即便是关羽、张飞这等见惯生死的豪杰，听闻两位嫂夫人如此壮烈之举，亦不禁为之动容，面露悲戚与敬意。在这个时代，女子地位虽不高，但如此忠义节烈，足以感天动地。
刘备更是早已泪流满面，他仰天长叹，随即对着南方郑重发誓：“备在此立誓！苍天厚土为鉴！甘氏、糜氏二位夫人，护佑我儿，舍生取义，此恩此德，重于山河！备此生绝不敢忘！若他日能兴复汉室，必追封二位夫人为后，使天下共仰其贤！若违此誓，人神共弃！”
见刘备立下重誓，赵信心中稍安，这才不再多言。他知道，自己刚才的话已有逼迫之嫌，但为了那两位值得尊敬的女子，他必须如此。
“汉兴。”
这时，诸葛亮走上前来，羽扇轻指远方已然空荡的曹军原营地，睿智的目光中带着探究。
“曹军突然尽退，秩序井然，绝非寻常。莫非汉兴在敌阵之中，还做了什么惊世之举？”
赵信平复了一下心绪，便将如何在万军之中锁定曹操指挥核心，如何连败诸将，最终挟持曹操，迫其下令退兵二十里的事情，简略地说了一遍。
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然而，这番话听在众人耳中，却不啻于一道道惊雷！
于数十万大军之中，单骑冲阵，连斩名将，直取敌酋，迫其签下“城下之盟”！
这是何等的武勇！何等的胆魄！何等的功业！
所有人再次看向赵信的目光，已不仅仅是敬佩，更带上了一丝看待非人存在的震撼与敬畏。关羽抚髯的手停住了，张飞张大了嘴巴，连刘备都忘了擦拭眼泪。
山谷密林中，只剩下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以及众人因极度震惊而粗重的呼吸声。赵信的形象，在这一刻，无比高大，深深地烙印在每一个人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