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气氛凝重。
洛渺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眉头死死地拧在一起,额头上不断渗出细密的冷汗,浸湿了鬓角。
他的身体时而轻微抽搐,仿佛正陷入一场无法挣脱的噩梦。
夏栀和黎望舒已经为他做了初步检查,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困惑。
夏栀对守在床边、脸色铁青的裴峥摇了摇头:“身体机能没有发现明显异常,心跳、呼吸虽然有些快,但还在正常范围内,查不出昏迷的原因。”
黎望舒推了推眼镜,补充道:“更像是精神层面或者能量层面的问题,这超出了我们目前能检查的范围。”
裴峥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洛渺苍白的脸,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沙哑得厉害:“我知道了,你们先出去吧,我在这里陪他。”
凌煊看着裴峥紧绷的侧脸,忍不住开口:“裴哥……”
秦烈拉了拉他,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打扰。
顾渊走到裴峥身边,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我们就在外面守着,有任何需要,随时叫我们。”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裴峥,撑住,不要崩溃,洛渺他不会希望看到你这样。”
裴峥喉结滚动了一下,低低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众人无声地退出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当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时,裴峥强撑的冷静瞬间瓦解。
他单膝跪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握住洛渺那只冰凉而微颤的手,将它贴在自己额头。
感受到洛渺手心的湿冷和细微的颤抖,裴峥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低下头,将脸埋进两人交握的双手间,肩膀几不可查地耸动起来。
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滑过他刚毅的脸颊,滴落在床单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洛渺……” 他声音哽咽,带着从未有过的卑微和恐惧,“不要离开我……求你……醒过来……看看我……”
而在洛渺的精神深处,正经历着一场惊涛骇浪。
五岁的洛渺,穿着洗得发白的小衣服,呆呆地看着他的父母,选择了用最决绝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只留下一封让他“一定要幸福活下去”的信。
小小的他,眼睛里充满了巨大的、无法理解的震惊和茫然。
他不明白,为什么口口声声说爱他的父母,要用这种方式丢下他。
为什么要把“幸福”这个沉重的希望,如同枷锁般强加在他稚嫩的肩上。
这只会让他更加痛苦,更加不知所措……
一幕幕压抑的、被他深埋心底的记忆碎片如同走马灯般飞速闪过。
紧接着,画面的色调骤然变得灰暗、血腥。他看到了一个没有他的、属于这个世界的、既定的末世结局——
他看见裴峥回到了c市的中心基地,面容比现在更加冷硬沧桑,眼神里失去了光。
他看见孙城在一次物资争夺战中为了掩护同伴被丧尸拖走;看见苏罗兰为了保护孩子们,引爆了身上的炸药;看见凌煊在一次突围中耗尽异能,被火焰反噬;看见顾渊为了断后,被潮水般的丧尸淹没;看见秦峰为了寻找药物,死在了废弃医院的深处……他熟悉的朋友、战友,一个个以各种惨烈的方式逝去,或者变得生不如死。
最后,画面定格在末世第二年。
裴峥在一次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中,为了给基地争取一线生机,独自引开了数以千计的丧尸潮,最终力竭,被吞噬……在他死后,失去了核心支柱的中心基地内部矛盾激化,外部压力倍增,迅速走向分崩离析的结局。
洛渺像一个无助的旁观者,看着这没有他存在的、注定走向毁灭的轨迹,看着他的爱人、朋友、家人们一个个消失,巨大的痛苦和无力感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发出无声的呐喊,拼命地想要冲过去,想要改变什么,却徒劳无功。
“不……不要!!!” 他在精神空间中发出撕心裂肺的呐喊,拼命想要冲过去,却无法撼动那无形的壁垒,“把他们还给我!还给我!求求你们……不要死……”
“宿主!宿主!醒醒!快醒过来!” 系统焦急的声音如同警铃般在他脑海深处响起,同时一股精纯的能量源源不断地注入他几近崩溃的精神体,试图将他从这可怕的梦魇中拉回。
就在系统的能量也快要耗尽,变得微弱之时,那庞大的负面信息和绝望感仿佛达到了某个临界点,洛渺猛地一个激灵,如同溺水之人终于浮出水面,意识骤然回归!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虽然精神空间并不需要呼吸,但那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无比真实。
系统见他醒来,终于松了口气,电子音都带着虚脱感:“吓死我了宿主!你再不醒,我就要跟你一起报销了!”
洛渺呆呆地看着周围混沌的精神空间,茫然地问道:“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刚才看到的……是什么?”
系统稳定了一下核心程序,解释道:“首先,恭喜你,宿主,你自身潜藏的异能,终于觉醒了!”
洛渺一愣:【我自身的异能?木系和空间不是你给我的吗?】
系统:“没错,木系和空间是我赋予你的初始能力,它们更像是工具,而你自身觉醒的异能,更为特殊,我们称之为——‘净化’。”
“净化?”洛渺喃喃道,回想起苏苏身上发生的奇迹,“我好像……明白它的作用了。”
系统肯定道:“是的,如你所想,‘净化’异能,核心能力是驱除、净化目标体内的异常状态、有害能量,甚至是……某些特定的病毒污染。
它可以引导生命体回归其本身最纯净、最健康的状态。
那个叫苏苏的小姑娘,就是被你无意识激发的‘净化’能力,从病毒携带体的边缘拉了回来,清除了她体内的病毒污染,修复了身体的损伤。”
洛渺心中震撼,随即急切地问道:“那我刚刚看到的那些画面……那些……裴峥他们……” 那些惨烈的结局让他心有余悸。
系统的声音变得严肃:“宿主,那就是这个末世世界,如果没有你的介入,原本会走向的既定结局。”
“没有我的……结局?”
洛渺的心狠狠一沉,眼睛瞬间就红了,“我不喜欢!我讨厌那个结局!” 那太痛苦,太绝望了!
系统感受到他强烈的情绪波动,安抚道:“所以我们出现了啊,宿主,你的到来,你拥有的能力,就是为了改变这一切,扭转那个既定的悲剧,你就是这个世界的‘变数’和‘希望’。”
洛渺用力地点了点头,握紧了拳头,仿佛这样就能抓住那份希望。
但系统紧接着发出了严厉的警告:“不过,宿主,你必须谨记!‘净化’异能虽然强大,但绝不能频繁、随意地使用!”
洛渺不解:“为什么?它能救人不是吗?”
系统语气凝重:“你没发现吗?在你净化那个小姑娘体内病毒的同时,她当时所承受的极致痛苦、绝望、挣扎……所有这些强烈的负面情绪,也有一部分被转移、承载到了你的精神世界!
这非常危险!如果长期、大量地承受这种来自他人的痛苦情绪冲击,你的精神会不堪重负,最终可能导致崩溃,甚至被污染!你必须学会分辨,学会控制,不能做一个滥好人!”
洛渺回想起刚才在精神空间里体验到的、属于苏苏和她母亲的那部分绝望和痛苦,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他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但他脑子一转,忽然抓住了另一个重点,眼睛一亮:【等一下!系统!照你这么说,那是不是意味着……我自己本身,就不会受到丧尸病毒的影响了?因为我能‘净化’掉它们?】
系统:…… 它感觉自己的核心程序差点卡住。
“宿、宿主,你的思维跨度能不能不要这么大?!我刚说完很危险!”
它深吸一口气,才无奈地确认道,“是的,理论上,你的‘净化’异能对丧尸病毒具有极高的抗性,甚至免疫力,但这不代表你可以肆无忌惮地去丧尸堆里打滚!”
洛渺自动忽略了后半句的警告,兴奋地一挥拳:“YES!哥真牛!”
系统简直要被他气笑了:“你能不能长点心!啊?!我说的话你是不是一点都没听进去?!你牛什么牛?!你有点分辨善恶、权衡利弊的能力行不行?!别逮到一个人就冲上去当救世主!你的命也很重要!”
洛渺被它吼得缩了缩脖子,连忙安抚:“知道了知道了!统子哥别生气!我这不是……太高兴了嘛,一下子没忍住……” 能免疫丧尸病毒,这简直是末世生存的神技啊!
系统正了正自己虚拟出来的粉色蝴蝶结,没好气地继续说道:“对了,还有一点,经过你‘净化’能力救治的人,因为身体回归纯净状态,潜能得到激发,有大约一半的概率,会随后觉醒出属于自己的异能。”
洛渺:“哇!” 这简直是附带的神奇效果!
系统再次强调:“所以,你自己心里有点数!你身上特殊的地方已经够多了!木系、空间、现在再加上‘净化’和促进异能觉醒的潜在效果……这些东西一旦泄露出去,会给你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一定要藏好了,知不知道?!”
洛渺这次认真地点了点头:“明白!我会小心的。”
系统这才稍微放心:“行了,该交代的都交代了,你赶紧出去吧,再不醒,裴峥怕是真的要急疯了。”
现实世界,牧场小屋。
裴峥依旧维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紧紧握着洛渺的手,仿佛这样就能将自己的力量传递过去。
他的眼睛布满血丝,眼尾猩红,整个人笼罩在一片压抑的绝望之中。
就在这时,他掌心中那只冰凉的手,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裴峥猛地抬起头,屏住呼吸,紧紧盯着洛渺的脸。
只见洛渺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颤动了几下,然后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初时有些迷茫涣散,很快便聚焦,落在了近在咫尺的裴峥脸上。
“裴……峥……?”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沙哑。
裴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愣了好几秒,才颤抖着声音确认:“洛渺?你……你醒了?”
洛渺看着他猩红的眼尾和脸上未干的泪痕,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有些疼,又有些酸涩。
他缓缓撑着身体想要坐起来。
裴峥连忙扶住他,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洛渺靠着他坐好,伸手轻轻碰了碰裴峥湿润的眼角,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你……哭了啊……”
裴峥一把将他紧紧拥入怀中,手臂收得是那样用力,仿佛要将他彻底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他把脸埋在洛渺的颈窝,声音嘶哑哽咽,带着失而复得的巨大后怕:“你吓死我了知不知道……我以为……我以为你要……”
洛渺感受着他剧烈的心跳和微微颤抖的身体,想到了刚才在精神空间看到的、那个没有他的、孤独战死的裴峥,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庆幸。
他伸出双臂,回抱住裴峥宽阔却在此刻显得无比脆弱的背脊,轻轻地、一下下地拍着,像是在安抚受惊的大型犬。
他蹭了蹭裴峥的脸颊,声音虽然还有些虚弱,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和温柔:“裴峥,我们一起……把两个基地,都变得更好,更安全,让所有人都能好好地活下去……好不好?”
裴峥用力点头,声音闷闷的:“好。”
洛渺继续轻声说道,带着一丝依赖和恳求:“那你……要一直陪在我身边,看着我,帮着我……好不好?”
裴峥将他搂得更紧,斩钉截铁地回答:“好。” 他怎么会舍得离开。
洛渺听着他毫不犹豫的回答,脸上露出了一个安心又带着点小得意的笑容。
他凑到裴峥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轻声说道,仿佛下定了某个决心:
“那我们……试一下,好不好?”
裴峥几乎是本能地应道:“好……”
然而,话音刚落的瞬间,他猛地反应过来洛渺说了什么!
他倏地松开洛渺,双手扶住他的肩膀,眼睛瞪得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声音都变了调:“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洛渺看着他这副震惊到几乎傻掉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带着点狡黠和郑重:“我说——从今天开始,一直到我们安全到达c市中心基地的那一天,这段时间,是我给你的……考察期!”
他故意顿了顿,扬起下巴,做出一个“我很挑剔”的表情:“在这段时间里,我要看看你的表现!如果我满意的话呢……”
他拖长了尾音,“我就勉为其难,答应和你在一起,要是我不满意嘛……”
他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裴峥吻住!
这一次的吻充满了狂喜、激动、难以置信和一种近乎虔诚的珍视。
裴峥小心翼翼地捧着他的脸,如同在亲吻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洛渺愣了一下,随即闭上了眼睛,伸出手臂搂住了裴峥的脖子,生涩而又顺从地回应着。
他在心里默默地说:裴峥,我不知道真正的爱是什么样子的……所以,你来教我吧,用你的行动,你的心意,慢慢地、认真地教会我……
一吻结束,两人额头相抵,呼吸交织,空气中弥漫着暧昧而温馨的气息。
然而,洛渺敏锐地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他下意识地扭头,朝着房间那扇唯一的窗户看去——
只见窗户玻璃上,密密麻麻地贴了好几张脸!
整个小队的人都挤在那里,一个个眼睛瞪得溜圆,脸上带着各种夸张的、看好戏的表情。
看到洛渺看过来,众人先是集体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起哄的嘘声和怪叫:
“哇~哦~!”
“亲了亲了!终于成了?!”
“裴哥可以啊!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甚至连洛渺脑海里的系统,也唯恐天下不乱地跟着起哄,模拟出鼓掌的音效:【哇~哦~!恭喜宿主迈出历史性的一步!本系统甚是欣慰!】
裴峥:“……”
洛渺:“!!!”
洛渺的脸瞬间爆红,如同煮熟的虾子,他猛地扯过被子把自己整个埋了进去,发出一声羞愤的哀嚎。
裴峥的脸色则是黑如锅底,额角青筋暴跳,看着窗外那群笑得东倒西歪的损友,咬牙切齿地思考着该怎么“报答”他们这份深厚的“兄弟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