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一块厚重而冰冷的墨,将整片山林死死地包裹。营地里,幸存的士兵们像一群被冻住的鹌鹑,蜷缩在各自的掩体后,连呼吸都压抑到了极致。上一秒还充斥着枪声、爆响和惨嚎的战场,此刻静得可怕。这死寂,比任何喧嚣都更像一头择人而噬的巨兽,正用无形的利齿,一点点啃噬着他们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经。
时间仿佛被拉成了粘稠的糖浆,每一秒都过得异常缓慢。
一个年轻的士兵紧紧抱着自己的步枪,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他把脸埋在臂弯里,试图隔绝这片令人发疯的黑暗,但脑海里却不断回放着同伴倒下时的情景。那朵在后心绽开的血花,那声沉闷的“噗”响,如同跗骨之蛆,挥之不去。
他不知道那个潜伏在黑暗中的恶魔会何时出手,也不知道下一个会是谁。这种未知的等待,是一种最残忍的酷刑。
就在他几乎要被恐惧逼疯的时候,一声轻微但清晰的枪响,再次划破了夜空。
“噗。”
声音很轻,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年轻士兵猛地抬起头,惊恐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在他右前方约三十米处,一个刚才还在探头探脑的同伴,此刻脑袋无力地垂了下去,身体缓缓滑倒,靠在一段烧得半黑的木头上,再无声息。
又是一枪,精准,致命,且不带丝毫烟火气。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残存的士兵中蔓延。他们终于意识到,对方不是在胡乱射击,而是在进行一场冷静到极点的点名。每一次枪响,都意味着一个生命的终结。这不再是战斗,而是一场单方面的、冷酷的处刑。
林夜趴在数百米外的一处山岩上,通过高倍率热成像瞄准镜,冷漠地注视着营地里的每一个热源。他并没有急于扩大战果,反而刻意放缓了射击的频率。他要的,不是瞬间的毁灭,而是从精神上彻底碾碎这些敌人。
他就像一个耐心的猎手,享受着猎物在陷阱中挣扎、绝望的过程。他控制着节奏,让死亡的间隔变得毫无规律。有时是一分钟,有时是三五分钟。这种不可预测性,将幸存者的心理防线一点点地撕裂。
他们不敢聚集,因为聚集的目标更明显。他们不敢分散,因为独自一人在黑暗中,只会让恐惧加倍。他们只能僵在原地,在无尽的等待中,迎接随时可能降临的死亡。
“噗。”
又一个试图悄悄移动位置的士兵,被精准地放倒。
营地里,压抑的啜泣声开始响起。一些士兵的精神已经濒临崩溃,他们开始低声祈祷,向他们所信仰的每一个神明哀求,但回应他们的,只有越来越冷的夜风。
林夜的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他觉得,是时候加点料了。
他的瞄准镜十字准星,缓缓地从一个个闪烁的人形热源上移开,对准了营地中央一丛还在燃烧的篝火。那火焰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温暖,是这些士兵们最后的光明和慰藉。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轻轻扣动了扳机。
“砰!”
这一枪的声响明显不同,不再是亚音速弹的沉闷,而是高爆弹尖锐的呼啸。子弹精准地没入篝火旁堆放的一堆湿木柴中,剧烈的动能将木屑和泥土炸得四散飞溅。
“哗啦——”
火星四溅,大量的泥土被掀飞,覆盖了燃烧的木炭。那丛旺盛的火焰猛地一暗,挣扎着跳动了几下,最终不甘地熄灭了,只留下一缕缕呛人的青烟。
营地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光明,正在被一点点剥夺。
林夜没有停歇,他的枪口开始游走,寻找下一个目标。
“噗。”
一盏挂在帐篷门口的煤油灯应声而碎,火焰瞬间熄灭。
“噗。”
另一处掩体后,一节用来照明的火把被直接打断,掉在地上,很快被泥土掩灭。
他像一个优雅而残忍的黑暗使者,有条不紊地回收着这片土地上所有的光明。每一盏灯的熄灭,都伴随着士兵们心中希望的破灭。黑暗,如同潮水般涌来,将他们彻底淹没。
对于拥有夜视仪的林夜来说,黑暗是他的王国。而对于失去了光源的敌军来说,黑暗就是最恐怖的深渊。他们成了瞎子,而敌人,则成了能在黑暗中视物的幽灵。
绝望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彻底冲垮了所有人的理智。
“不……不要……”
“救救我!谁能来救救我们!”
哭喊声、咒骂声、语无伦次的哀求声混杂在一起,整个营地变成了人间地狱。
终于,一直躲在指挥部帐篷里,被两名护卫死死按住的指挥官,彻底崩溃了。他看着热成像仪里一个个代表着自己手下生命的红点接连消失,看着那片代表着最后光明的火焰也被熄灭,双眼赤红,状若疯癫。
“卡车!”他猛地推开护卫,嘶声力竭地咆哮起来,“那辆蒸汽卡车!快!所有人都向卡车靠拢!”
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得尖利刺耳,却在这一刻成了所有溺水者唯一的救命稻草。
“用车体做掩护!只要能靠近卡车,我们就还有机会!强行突围!快给我跑!”
这道命令像是往滚油里泼了一瓢冷水,瞬间炸开了锅。
幸存的二十多名士兵,像是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从各自的掩体后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他们不再有任何队形和战术,只是一群被恐惧驱使的野兽,发疯似的朝着营地边缘那辆巨大的蒸汽卡车涌去。
那辆卡车,是这支小队最宝贵的资产,车身由加厚的钢板铆接而成,虽然比不上真正的装甲车,但足以抵挡普通步枪子弹的射击。此刻,它成了这些人眼中唯一能够抵御死亡的诺亚方舟。
黑暗中,人影踉跄,相互推搡,不断有人摔倒,又被后面的人踩踏过去。他们哭喊着,尖叫着,用尽全身力气,向着那座钢铁巨兽奔去。
远处的山岩上,林夜静静地观察着这一切。他并没有对这群抱团冲锋的士兵开火。
他就像一个高高在上的棋手,看着棋盘上的棋子,按照自己设想的路线移动。他放慢了射击频率,他熄灭了所有的光,他就是要逼迫这些敌人,放弃所有分散的抵抗,主动聚集到他为他们选好的终点。
那辆看起来坚不可摧的蒸汽卡车,不是他们的希望。
而是他为他们准备的,最后的坟墓。
他缓缓放下手中的狙击步枪,换上了一挺轻机枪,冰冷的枪口,稳稳地指向了那群正在黑暗中挣扎前行的绝望人影。
游戏,现在才真正进入下一个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