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业神殿深处,梁柱上缠绕的麦穗与藤蔓在微光中泛着柔和的光泽,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谷物的清芬。
德墨忒尔立于神殿中央,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景象上——欧律诺摩斯正有些笨拙地抱着蜷缩的卡喀亚,她周身萦绕的污浊气息在此刻竟收敛了几分;而他脚边,勒托所生的那对双生子正倒在地上,神力紊乱的光晕在他们周身断断续续地闪烁,显然是刚经历过一场激战。
德墨忒尔缓缓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翻腾的怒意被她强压下去,指尖捻着垂落的麦穗穗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欧律诺摩斯,我亲爱的友人,你这是……想干什么?”
欧律诺摩斯抬起头,对上德墨忒尔的目光时,脸上露出一丝窘迫的歉意,抱着卡喀亚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了些:“德墨忒尔,”他的声音里带着点难以启齿的无奈,“实在抱歉打扰你,只是……能麻烦您先将这些神明关入你的地牢里吗?”
他瞥了眼地上的双生子,眉头微蹙,“我也没想到,勒托的孩子竟也掺和进了冥界的这场动乱里,实在是措手不及。”
“地牢?”德墨忒尔轻嗤一声,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抱怨,“欧律诺摩斯,你是忘了上次那些叛乱的小神还没挪地方吗?地牢早就堆不下了。”
话虽如此,她还是抬起手,宽大的袍袖轻轻一挥,一道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土黄色光芒笼罩住地上的双生子,光芒散去时,那两位神明已消失无踪,显然是被她转移到了别处。
解决了眼前的麻烦,德墨忒尔的神色柔和了些,目光里染上几分急切:“对了,欧律诺摩斯,我的女儿怎么样了?珀尔塞福涅最近还好吗?”
提到珀尔塞福涅,欧律诺摩斯的表情变得诚恳起来,语气也郑重了许多:“您放心,她没有受到任何生命危险。”
他顿了顿,补充道,“至少在冥王大人身边,珀尔塞福涅的生活起居都被妥善照料着,生活水平丝毫没有下降。”
德墨忒尔闻言,紧绷的肩膀微微松弛下来。
她与欧律诺摩斯的交情,要追溯到泰坦战争落幕之后。
那时战火刚熄,大地满目疮痍,她便常常留在凡间的土地上,亲手播撒种子,看着幼苗破土、谷物成熟,一点点修复战争对农业的创伤。
而欧律诺摩斯,这位掌管腐烂与衰败的神明,彼时正处于突破一等神阶的关键期。
那日神力骤然失控,一股带着腐蚀性的灰黑色气流从他体内喷涌而出,所过之处,刚抽芽的麦田瞬间枯黄,饱满的果实化作一滩腐水,大片农作物在顷刻间被吞噬。
当时德墨忒尔恰好在附近巡视,见此情景二话不说便动了手。
凝聚着大地生机的神力如潮水般涌向欧律诺摩斯,既是压制也是疏导,直到将那股失控的腐烂之力强行逼回他体内,才算是让他恢复了神智。
也正是那场意外,让两位本无太多交集的神明,成了彼此为数不多的友人。
“欧律诺摩斯,难道就必须遵从命运吗?”德墨忒尔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目光落在神殿角落那束即将枯萎的麦穗上。
她能从波塞冬的羞辱中挣脱出来,欧律诺摩斯的暗中相助功不可没——是他提前提醒她警惕海神的觊觎,是他教她用大地之力隐匿行踪,更是他将那把淬过冥府寒气的镰刀交到她手中,“随身携带,它能斩断不该有的纠缠。”
那时他还曾隐晦地透露过命运的丝线,说她的轨迹里藏着一场关乎尊严的转折。
如今想来,或许便是指珀尔塞福涅与冥府的牵绊。
欧律诺摩斯低头看了眼怀中仍在昏睡的卡喀亚,指尖拂过她沾染着腐气的发丝,声音沉缓:“德墨忒尔,你要知道,温室里的花朵终将是要长大的。”
他脑海中忽然闪过那位铸造轮回的生命之神,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
欧律诺摩斯向来不喜欢生命之神,太过傲慢,也太过冰冷。
“有些规则,本就该被打破。”他顿了顿,语气里添了几分笃定,“就像现在,冥土的生命神,必须要再增加一位了。”
这话像是在说给德墨忒尔听,又像是在对自己确认,那双总是蒙着一层灰翳的眸子里,难得地燃起了一点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