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平岛深处,原合欢宗禁地,如今被重重阵法笼罩。此地灵脉汇聚,灵气氤氲如雾,正是闭关冲击境界的绝佳之所。
孟婉蓉于灵脉核心盘膝而坐,身前摆放着从库内珍宝结金丹以及兄长所赠的丹药、灵石。她气息沉凝,眸光坚定。孟青云在洞府外围布下数层禁制,混沌灵力勾勒的阵纹隐没虚空,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波动。小煞则收敛雷翼,如同最忠诚的守卫,逡巡在阵法边缘,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方向。
闭关开始。
丹药化开,磅礴药力如同洪流冲入经脉;灵石中的灵气被疯狂汲取,形成肉眼可见的旋涡。孟婉蓉引导着这股力量,一遍遍冲刷田内已臻至筑基极限的液态灵力,向着那固态的金丹发起冲击。
过程并非一帆风顺。
当她心神沉入最深时,往昔梦魇如期而至。
眼前火光冲天,肖玉娘决绝的面容在爆炸中变得模糊,那声“情愿从未认识你”如同魔咒,反复回荡,拉扯着她的心神,诱使她沉沦于无尽的悲伤与自责。
破!孟婉蓉神魂震荡,赶紧紧守灵台一点清明:“娘亲舍命,非让我沉沦,乃要我前行!” 剑意自识海勃发,斩碎悲恸幻影。
画面一转,冰冷的海水,嶙峋的礁石,身后是天涯阁修士冷酷的追捕,前方是绝望的深海。孤独、恐惧、疲惫如潮水般涌来,试图瓦解她的意志。
破!她仿佛又感受到了兄长覆在她手背的温暖,听到了那句“再无人可欺你”。一股不屈的信念自心底升起,如磐石般定住心神,将逃亡的阴影驱散。
画面再转,妙语夫人扭曲的脸庞浮现,声音充满了蛊惑:“放弃吧,何苦挣扎?顺从本能,依附强者,方能得享极乐,长生可期……”
破!孟婉蓉眼中只有冰冷的嘲讽与决绝:“我之道,在手中之剑,在己身之力!岂是你能揣测?!” 意念如剑,直接将这惑心之音斩得粉碎!
一次次冲击,一次次与心魔搏杀。她的道心在磨砺中愈发璀璨。丹田之内,液态灵力被压缩到极致,中心一点璀璨的金光骤然亮起,如同混沌初开的第一缕光!
“凝!”
孟婉蓉心中无声呐喊。
那点金光猛地膨胀,吞噬了所有液态灵力,化作一枚龙眼大小圆融无瑕的金丹!金丹表面,水波般的纹路自然流转,更有一道细微的剑形印记烙印其上,散发出凌冽剑意!
就在金丹成的刹那——
金平岛上空,风云突变!原本晴朗的天空骤然暗沉,厚重的乌云如同墨汁般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翻滚着,低垂着,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乌云之中,银蛇乱舞,低沉的雷鸣如同远古巨兽的咆哮,在每个人心头炸响。
“金丹天劫!”岛上有人惊呼。
孟青云抬头望天,眼神微动。他能感觉到,与此界五千年间灵力枯竭,天道为了维持平衡而降下近乎苛刻的劫难不同,如今灵气逐渐复苏,天地规则也随之调整,趋于一种更为“正常”且“鼓励”修士突破的状态。此次天劫的威力,相较于古籍记载中上古时期同阶金丹之劫,或许相差无几,但比起天罗封印松动前那几近“刁难”的劫雷,已然“温和”了许多,更侧重于对修士道基、心性的考验与淬炼,而非纯粹的毁灭。
“轰咔——!”
第一道劫雷悍然劈落!那是一道粗如儿臂的青白色电蛇,带着撕裂一切的气息,直贯而下,精准地轰向孟婉蓉闭关之地!
洞府外围,孟青云布下的阵法光华流转,形成一层灰蒙蒙的光罩。劫雷撞上光罩,发出巨响,光罩剧烈波动,却稳稳地将这道劫雷的力量抵消大半,只余下约莫三成的威力,透过阵法,劈向阵法之内的孟婉蓉。
洞府中,孟婉蓉早已严阵以待。在劫起之际,飞身而出,主动迎上那削弱后的劫雷。青鱼剑引动体内新生的金丹之力,化作一道凝练的蓝色剑罡,逆斩而上!
“嘭!”
剑罡与劫雷同时湮灭,散逸的电弧在她周身跳跃,带来一阵酥麻刺痛,却也进一步淬炼着她新生的金丹与肉身,剔除着杂质。
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劫雷接连落下,一道比一道粗壮,颜色也由青白转为淡紫。孟婉蓉或是以剑破之,或是凭借灵力硬抗,每一次碰撞,都让她气息微乱,脸色发白,但她的眼神却愈发璀璨,金丹在雷劫的洗礼下,光芒更加内敛,结构愈发稳固。
当第四道蕴含着心魔惑乱之力的紫黑色劫雷降临时,孟婉蓉经历了比闭关时更为猛烈的内心拷问。母亲临终的景象、逃亡路上的背叛与杀戮、妙语夫人的嘲讽、孑然一身的孤独……种种幻象如同潮水般涌来,试图动摇她的道心。
然而,她早已在心魔关中将其一一斩破,此刻道心更是坚如磐石。她紧守灵台,以不屈剑意贯穿神识,所有幻象在她坚定的意志面前,迅速消融。劫雷中的惑乱之力,反而成了她磨砺剑意的养料。
最终,当第九道,也是最为狂暴的一道,近乎金色的雷龙咆哮着轰下时,孟婉蓉长啸一声,不退反进,人剑合一,化作一道极致璀璨的蓝色剑虹,主动撞向了那毁灭性的雷光!
“轰——!!!”
巨大的爆炸声震得整个金平岛都晃了一晃,刺目的光芒让所有人短暂失明。待光芒散尽,只见孟婉蓉悬立半空,衣衫有些焦黑破损,嘴角溢出一缕鲜血,脸色苍白,但她的脊梁依旧挺得笔直,周身气息非但没有衰弱,反而如同出鞘的神剑,锋芒毕露,那枚新生的金丹在她丹田内熠熠生辉,与天地间的联系变得更加紧密。
劫云开始缓缓消散,一股精纯的天地馈赠之力如同甘霖般落下,滋养着她的身躯,修复着伤势,巩固着境界。
也就在此时,异象再起!
消散的劫云后方,浩瀚的天地灵气如同百川归海,疯狂向着孟婉蓉头顶汇聚,形成一个比之前更加庞大的灵气旋涡。旋涡中心,精纯无比的水灵之气凝聚,最终化作一条鳞甲分明、神骏非凡的蔚蓝色水龙虚影!
水龙仰首,发出一声清越激昂的龙吟,声传千里,带着新生的喜悦与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盘旋数周后,方缓缓没入孟婉蓉体内。
金丹异象——水龙吟空!
这意味着她不仅成功渡劫,更是丹成上品,得到了天地的认可与祝福!那水龙虚影融入其身,使得她周身水灵之气愈发亲和,未来修行水属性功法、神通,将事半功倍。
岛上所有清月门弟子皆被惊动,纷纷走出屋舍,震撼地望着天空那恢弘异象,感受着那带着凛然剑意的金丹气息,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敬畏与向往。
孟婉蓉缓缓降落,睁开双眼,眸中神光湛然,随即彻底内敛。她成功结丹,历经天劫洗礼,气息愈发凝练厚重,眉宇间那份属于宗主的沉静与威仪,再也无法掩盖。
孟青云看着她,微微颔首,眼中掠过满意。小煞也低吼一声,算是道贺。
此时的孟婉蓉,气息凝练如山渊,眉宇间少了些许曾经的尖锐,多了几分沉静与威仪,俨然已有一宗之主的气度。
修为稳固后,孟婉蓉并未沉浸在喜悦中。她从苏禾、李谋等人整理出的情报,以及兄长搜魂所得,彻底明确了天涯阁的罪行——不仅是围捕她的直接执行者,更是长期与合欢宗勾结,从事人口贩卖、为虎作伥的元凶之一。
“哥,天涯阁,必须铲除。”孟婉蓉声音冰冷,“不仅为私怨,更为立威,为这片海域扫除一害。”
孟青云目光平静:“可。此战,你为主。”
三日后,清月门广场。
数百名弟子肃立,他们大多曾是合欢宗的底层,平日里不是采集贝珠就是猎杀海兽时候的诱饵,此刻眼中燃烧着怒火与对新宗门的归属感。
孟婉蓉立于高台之上,一身劲装,青丝束起,英姿飒爽。她没有冗长的演说,目光扫过下方群情激奋的弟子,声音清越,却带着金石之音,传遍全场:
“今日,兵发天涯阁!”
“不为私怨,为讨公道!”
她抬手,指向天涯岛方向,语气斩钉截铁:“天涯阁视我等如货物,可随意买卖、践踏。今日,便让他们看看——”
“货物的怒火!”
“出发!”
“杀!杀!杀!”台下弟子群情沸腾,怒吼声震天动地。
下一刻,孟青云的铁木法舟率先升空,小煞立于舟首,雷翼微张。其后,数艘悬挂着新月旗帜的战船紧随而起,船头站着以孟婉蓉为首的李谋、柳娘子、苏禾及诸位归顺长老,以及众多筑基期的清月门精锐弟子。
旌旗猎猎,遁光破空。一支带着复仇之火与新立之威的队伍,如同离弦之箭,撕裂云层,径直朝着天涯阁总部所在的天涯岛,浩浩荡荡杀去!
千瑚海域,广袤无垠,岛屿星罗棋布,其中以天海岛、天涯阁、天澜门三大势力为尊。
天海岛占据海域中央最大的灵岛,其上兴建的天海城是千瑚海域当之无愧的核心,繁华鼎盛,修士云集。坐镇天海城的城主,更是此片海域明面上唯一的化神修士,虽门下直属弟子不多,但其个人实力与威望,足以令天海岛超然物外,稳居巨头之首。
天涯阁与天澜门分踞两侧,所控岛屿规模虽不及天海岛,但亦是灵气充沛,舟楫往来不绝的繁盛之地。三大岛屿之间,虽相隔遥远,却建有稳定的大型传送阵,只需缴纳不菲的灵石,便可瞬息往来,维持着海域表层的平衡与交流。
此刻,焦点落在天涯城。此城修士众多,鱼龙混杂,虽以天涯阁弟子为主,亦不乏诸多海外散修乃至其他势力的探子。城中贸易兴盛,尤以海妖内丹、珍稀灵植、深海矿石、蕴含灵光的贝珠等海中特产为大宗。然而,天涯阁最大也最为隐秘的财源,却是一种特殊的“商品”——南海鲛人及其混血后裔。
真正的南海鲛人,并非传说中泣泪成珠、容貌绝美的生灵,而是深海中凶戾异常、能惑人心神、甚至噬人的凶猛海族。早年修士捕杀,多为除害。直到不知哪个好事之徒,或许是出于猎奇,或许是别有用心,尝试令鲛人与人类繁衍,竟真的培育出了形态奇特的半人半鱼后代。这一“成果”立刻被某些商贩嗅到了巨大的利益。天涯阁更是将此发展成了一条黑暗的产业链,通过哄骗、掳掠等手段获取“素材”,大量培养、驯化这些混血后裔,将其作为彰显身份的“珍奇宠物”或猎奇“炉鼎”进行贩卖,牟取暴利。连同那些不听话或无背景的人类修士,也常常成为这条产业链上的一环。
天涯阁,主殿之内。
阁主连云鹤一身锦袍,面容看似中年,眼神却带着久居上位的淡漠与阴鸷。他早已收到合欢宗被灭的消息。
对于妙语夫人肖幼安的死,他内心并无多少波澜。那个女人,不过是早年依附于他还算听话的一个玩物兼合作伙伴罢了,指缝里漏些资源给她维持合欢宗,于他而言无伤大雅。只是近年来,这女人似乎有些认不清自己的位置,言语间竟敢带上些许威胁之意,如今死了,倒也省心。
“总归是跟过本座的人,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连云鹤漫不经心地想着,“派去查探的人,也该回来了吧?”
正思忖间,殿外遁光落下,两名之前派去金平岛查探情况的金丹执事脚步匆匆而入,脸上带着惊惶。
“阁主!大事不好!”其中一人急声禀报,“那灭了合欢宗的女贼,组建了一个叫什么‘清月门’,此刻正倾巢而出,朝着我们天涯岛杀来了!”
连云鹤眉头一皱:“哦?就凭她一个新立的小宗门?也敢来捋我天涯阁的虎须?”
另一名执事声音发颤,补充道:“阁主,那孟婉蓉不足为惧,但她身后……有元婴修士撑腰!而且不止一个!据逃出来的合欢宗残卒描述,其中一名青袍男子,气息深不可测,疑似元婴中期!还有一头形似幼虎的奇异灵兽,能口吐恐怖黑雷,实力恐怕……恐怕也不在元婴之下!”
“两名元婴?!”连云鹤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脸上的淡漠瞬间被凝重取代。他天涯阁虽强,但元婴修士也只有他与闭关冲击化神的老祖两人。对方若真有两名元婴战力,其中一人境界与他相仿,另一头灵兽更是诡异,这……
他眼神闪烁,迅速权衡。麻烦,天大的麻烦!但事已至此,退缩已不可能,否则天涯阁如何在千瑚海域立足?
“传令下去!”连云鹤声音转冷,带着杀意,“启动护岛大阵!所有弟子各就各位,准备迎敌!立刻将此讯息通传老祖知晓!”
就在天涯阁紧急动员之时,远方的海平面上,已然出现了清月门的船队。
孟青云的铁木法舟一马当先,他负手立于舟头,青袍在海风中猎猎作响,眼神平静地望着那座越来越近、灵光开始急促闪烁的巨岛。
“小煞。”
他淡淡开口。
身旁的小煞发出一声兴奋的低吼,黑白身影冲天而起,雷翼轰然展开!它不再收敛气息,堪比元婴后期的恐怖妖力如同风暴般席卷开来,周身毁灭神雷缠绕,如同一尊来自远古的雷兽。
“轰隆——!”
一道直径超过十丈的粗大黑色雷柱,如同天罚之矛,从小煞口中喷吐而出,悍然轰击在天涯岛那刚刚升起还散发着蓝色波纹的护岛光罩之上!
光罩剧烈扭曲,发出刺耳的悲鸣,明灭不定,仅仅支撑了数息,便在无数天涯阁弟子绝望的目光中,如同脆弱的琉璃般,轰然崩碎!化作漫天飘散的光点。
护岛大阵,破!
“结阵,跟进!”孟婉蓉清冷的声音响起。
她立于一艘战船船首,手持青鱼剑,周身金丹气息与不屈剑意融为一体。身后,李谋、柳娘子以及清月门弟子们结成的战阵光华闪耀,如同一个整体,紧随着前方那道开辟道路的灰色遁光与雷霆凶兽。
“杀!”
喊杀声震天动地。
孟青云步伐不停,所过之处,试图阻拦的天涯阁修士,无论是筑基还是金丹,皆如草芥般倒下。混沌灵力扫过,法宝崩碎,法术湮灭,无人能阻其半步。小煞更是如同虎入羊群,雷光过处,焦尸遍地,腥风血雨。
清月门战阵紧随其后,剑气、法术如同潮水般倾泻,将试图组织抵抗的天涯阁弟子冲得七零八落。
势如破竹,摧枯拉朽!
不过片刻功夫,外围防线已彻底崩溃。孟青云与小煞,如同两柄无坚不摧的尖刀,带着身后燃烧着复仇与新生火焰的清月门众人,直接杀到了天涯阁核心区域,那座巍峨的主殿,已遥遥在望。
主殿前方广阔的广场上,天涯阁阁主连云鹤面色铁青,率领着阁内所有金丹期以上的长老与核心弟子,严阵以待。他望着那道闲庭信步般走来的青袍身影,以及其身旁那头散发着令他心悸气息的雷兽,瞳孔紧缩,心中已然沉到了谷底。
他知道,天涯阁立阁以来最大的劫难,已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