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天渊那两本关于“失败”的着作在外界引发的暗流,暂时还未完全波及到流云仙宗内部。宗内弟子们依旧习惯性地将这位师兄的种种行径当作谈资,而霍天渊本人,在经历了“艺术炼丹”的宁静与“失败学”着书立说的意外走红后,心态似乎更平和了些,但骨子里那份“不折腾不舒服”的劲头,却从未真正消弭。
这一日,与流云仙宗素有来往的“青木宗”,派出一支交流队伍前来访问。青木宗以木系功法和炼丹术见长,尤其擅长炼制各种温养经脉、延年益寿的灵丹,其炼丹风格以“稳”字着称,门下丹师个个手法老练,成丹率极高,向来颇为自傲。
带队的是青木宗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老,道号“苍松真人”,其门下大弟子林木,更是青木宗年轻一辈丹师中的翘楚,据说炼制三品灵丹已有七成以上的成丹率,被誉为“青木宗未来丹道的希望”。
交流活动自然少不了炼丹切磋环节。在流云仙宗的迎宾广场上,临时搭建起了数座丹台。苍松真人抚须而坐,面带矜持笑意,看着自己的爱徒林木登台演示。
林木果然名不虚传。他炼制的乃是一种三品中阶的“生生不息丹”,最是考验丹师对火候的精细掌控和木系灵力的温和渗透。只见他手法如行云流水,投放药材的时机分毫不差,控火之术更是精妙,丹火始终保持着一种温和而富有生机的状态,在丹炉下静静燃烧,连火苗的跳跃都带着一种韵律感。
整个炼丹过程,没有丝毫烟火气,更没有半点意外。数个时辰后,丹成开炉,一股浓郁的生命气息弥漫开来,炉底躺着九颗圆润饱满、碧光莹莹的丹药,皆是上品!
“好!”
“林木师兄果然厉害!”
“青木宗的炼丹术,当真稳如老狗……啊不,是稳如泰山!”
台下围观的两宗弟子纷纷喝彩,青木宗众人更是面露得色。苍松真人微微颔首,看向身旁作陪的玄骨真人,笑道:“玄骨道兄,小徒献丑了。贵宗丹道亦是源远流长,不知可否也让年轻弟子展示一番,让我等开开眼界?”
他这话说得客气,但眼神中的那一丝比较之意,却难以掩饰。
玄骨真人面色不变,心中却是暗叹一声。流云仙宗丹道虽也不弱,但风格多样,还真难找出一个在“稳健”上能与林木媲美的年轻弟子。他目光扫过台下自家弟子,最终,落在了那个虽然努力保持肃穆,但眼神中总透着一股不安分光芒的身影上。
“天渊,”玄骨真人声音平稳,“你去吧,与青木宗的同道交流一番。”
霍天渊闻言,整了整衣袍,在一片复杂难言的目光注视下,缓步登上了丹台。流云仙宗的弟子们眼神交流,充满了“果然是他”、“又要整什么幺蛾子”、“希望别太丢人”的意味。而青木宗弟子,看到上台的是这位名声在外的“不靠谱丹师”,脸上也不由露出了几分好奇与……轻蔑。
霍天渊对着苍松真人和林木拱了拱手,然后看向那尊被张铁柱小心翼翼搬上台的、布满补丁的紫云炉。
“今日,霍某便炼制一炉‘流云乘风丹’,与诸位同道品鉴。”霍天渊朗声道。这是他最近结合“艺术炼丹”心得,改良的一种二品顶阶丹药,旨在提升身法速度,辅以轻身宁神之效。
他依循惯例,先是焚香静心(虽然香点燃后味道有点怪,疑似掺杂了某种研究剩料),然后对着紫云炉低声吟诵了几句自创的、谁也听不清的诗句。这番做派,让青木宗弟子们面面相觑,想笑又不好意思笑。
准备工作完毕,霍天渊神色一肃,开始炼丹。起初,他的手法竟也颇有几分“艺术”风范,控火细腻,药材融合有序,看得玄骨真人都微微点头,觉得这小子最近确实沉静了不少。
然而,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在丹药即将成型,炉内药力开始凝聚的关键时刻,霍天渊习惯性地想要“优化”一下,试图引入一丝风属性灵力,让丹药的“乘风”之意更浓。他忽略了紫云炉内部因长期承受各种极端能量而存在的、极其细微的暗伤,以及此刻炉内药力已达临界点的平衡状态。
这一丝多余灵力的介入,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嗡——”
紫云炉先是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炉身剧烈震动起来。
“不好!”熟悉霍天渊的流云弟子们心中齐呼。
下一刻——
“轰!!!”
熟悉的轰鸣声响彻广场!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狂暴的冲击波混合着未能完全凝丹的药力、风属性乱流以及紫云炉内积淀的些许杂气,如同一个无形的巨环,以丹台为中心,猛然向四周扩散开去!
台上的防御光幕剧烈闪烁,明灭不定,最终还是承受住了这股冲击,没有让碎片伤人。但爆炸的声势,已将所有人都震慑住了。
青木宗弟子们目瞪口呆,看着台上黑烟滚滚,丹炉(幸好紫云炉足够坚挺,只是又多了一道裂痕)歪斜,霍天渊虽然及时撑起了灵力护罩,依旧被熏得满脸黑灰,道袍破损,模样狼狈不堪。
“这……这成何体统!”苍松真人脸色一沉,就要发作。流云仙宗这边,玄骨真人和众长老也是面露尴尬,准备收拾残局。
然而,就在这一片混乱和即将升腾的尴尬气氛中,异变突生!
只见那股爆炸产生的、远超寻常的冲击波,在冲过广场上空时,恰好撞上了一片不知从何处悄然飘来、无色无味、甚至连神识都难以轻易察觉的淡薄雾气!
那雾气被这狂暴的冲击波一扫,竟如同沸汤泼雪一般,瞬间消散瓦解!同时,一股极其细微、却令人神魂一悸的阴冷气息,也随之湮灭。
“嗯?!”苍松真人修为高深,第一个察觉到了异常,猛地抬头,看向那片已然恢复清朗的天空,脸色骤变,“是‘蚀魂瘴’!何时侵入到此地的?!”
“蚀魂瘴?”玄骨真人也瞬间反应过来,神色凝重。这是一种极为阴毒的天然瘴气,能悄无声息地侵蚀修士神魂,初时难以察觉,待发现时,往往已伤及根本。看刚才那片瘴气的浓度,若非及时发现驱散,在场这许多筑基、金丹期弟子,恐怕都要遭殃!
广场上顿时一片哗然,后怕之情弥漫开来。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投向了台上那个灰头土脸的身影。
是他那惊天动地的一炸,那看似失败、堪称事故的爆炸,其产生的冲击波,恰好、精准、及时地震散了那片致命的毒瘴!
苍松真人一个闪身,来到霍天渊面前,之前的愠怒早已被激动和庆幸取代。他一把拉住霍天渊那还沾着炉灰的手,用力摇晃着,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霍……霍小友!不,霍贤侄!英雄出少年!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他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若非贤侄你这……这石破天惊的一炉!我等皆要遭那蚀魂瘴暗算!你这哪里是炸炉,你这分明是……是未卜先知,是舍身救众啊!”
霍天渊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弄得有些发懵,脸上黑灰与错愕交织,下意识地回道:“长老过誉了,晚辈……晚辈只是惯例操作……”
“惯例操作都能有如此神效!”苍松真人更是惊叹,“贤侄对丹道、对能量运用的理解,已至化境!看似失控,实则暗合天道,于不可能处创造奇迹!流云仙宗有贤侄这等弟子,实乃大幸!”
他转头对玄骨真人感慨道:“玄骨道兄,贵宗这位霍贤侄,非常人啊!以往只听其名,今日一见,方知盛名之下无虚士!这次交流,林木那点微末技艺,简直不值一提!老夫受教了!”
林木站在一旁,看着被长老热情拉着、一脸懵圈的霍天渊,再想想自己刚才那“稳如老狗”的表演,脸上阵红阵白,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流云仙宗的弟子们,也从最初的震惊和尴尬中回过神来,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和议论。
“我的天!霍师兄这是炸炉炸出功劳了?”
“岂止是功劳!这是救了全场啊!”
“我就说霍师兄深藏不露吧!连炸炉都能炸得如此恰到好处!”
“丹炉外交,扬我宗威!霍师兄威武!”
玄骨真人看着被苍松真人紧紧拉住、还在试图解释“真的只是意外”的霍天渊,嘴角抽搐了几下,最终化作一声无奈又带着几分自豪的长叹。
这一次,霍天渊用他标志性的“炸炉”,完成了一次谁也无法复制的、效果拔群的“丹炉外交”。青木宗众人离去时,对霍天渊的态度已是从最初的轻视,变成了由衷的敬佩(虽然这敬佩的方式有点奇怪),而“霍天渊炸炉驱毒瘴,救两宗弟子”的故事,也迅速传开,为他那本就传奇(离谱)的名声,又增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只是事后,霍天渊摸着紫云炉上新添的那道裂痕,百思不得其解:“这次炸炉的威力,怎么会比预估的大了足足三成?难道是因为上次修补时,掺了点儿‘崩天雷’的边角料进去?”
紫云炉沉默,炉身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