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仁率亲兵冲入城内,手中长戟在火光映照下泛着幽幽寒光。
他勒马环视,当即沉声喝道:彭脱、韩彪!
二将闻声而至。
韩彪率两百精锐追击刘俊,彭脱带两百力士围攻荀府!
夏仁戟指城北,
务必生擒郭嘉、荀彧!
待二将领命而去,夏仁独自上城楼。
城楼之上,县令董全仍持剑而立。
那身青色官袍已染满血污,冠冕歪斜,却依旧挺直腰板站在垛口前。
十余名亲兵死伤殆尽,只剩两个小吏瑟瑟发抖地缩在他身后。
董县尊,这是何苦?
夏仁翻身下马,夜风拂动他额前几缕青丝,更添几分仙风道骨。
董全闻声回头,瞳孔骤然收缩。
夏...夏大师?
他踉跄后退两步,手中长剑一声坠地,
你为何要攻我颖阴城?
夏仁拾阶而上,沉声说道:事出有因,大人切莫多问。
行至董全身前,突然话锋一转:令堂的病症可好些了?
提及老母,董全紧绷的神色稍缓:
多亏大师及时救治,家母已能下榻行走。昨日还念叨要谢大师...
当年大人在病榻前曾说,今后为我马首是瞻。
夏仁轻抚城墙箭垛,指尖掠过斑驳血迹,此话可还作数?
董全长叹一声,颓然靠在雉堞上:自当作数...
夏仁突然振袖,遥指城外焦土:
如今天子昏聩,十常侍祸国!
豫州大旱,易子而食者不计其数!
猛地转身直视董全,目光如电,
我教大贤良师承天应命,欲救黎民于水火。董大人饱读圣贤书,何不顺应天命?
董全双手微颤,官袍大袖簌簌作响:可此番兴兵...
大人放心。现在乃是后半夜,大部分百姓仍在睡梦之中。
夏仁打断道,涿郡张氏私调部曲攻打县城,罪证确凿。
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
这是截获的张飞与颖阴城内应的密谋书信。
见董全仍在犹豫,夏仁压低声音:
本帅已严令部众秋毫无犯。大人只需调县兵维持秩序,张贴安民告示...
突然贴近耳语,就说张飞叔侄勾结城中奸人作乱,已被大人率众平定。
若有不服者,严惩不贷,我还会派人在暗中帮你解决刁民,放心吧。
董全扶墙远眺——
他治理三年的颖阴城,此刻烽火连天。
想起夏仁昔日救治老母的恩情,又念及太平道势大...
终于闭目长叹:罢了...下官...愿入太平道。
县尊!
年迈的县丞突然扑来抱住他的腿,不可啊!若朝廷追查...
住口!
夏仁袖中拂尘一挥,那主簿如遭雷击般跌坐在地,
张飞叔侄攻打县城,众目睽睽。县尊平定叛乱,何罪之有?若管不住自己的嘴,当心你全家性命!
县丞脸色煞白,不敢再多言语。
交代董全几句后,夏仁带着亲兵冲向荀彧府。
…………
刘俊一马当先,身后典韦、甘宁及十余名南阳精兵紧随其后。
马蹄声如雷,在青石街道上踏出连串火星,终于将太平道追兵甩开半里之遥。
荀府朱漆大门近在眼前。
但见府内灯火通明,十名留守的南阳兵士早已持戈戒备。
见太守归来,为首的什长急忙推开侧门:大人!
刘俊飞身下马,铁靴尚未站稳便急问道:
两位先生何在?
仍在东厢书房!
不及多言,刘俊大步流星穿过庭院。
沿途仆从皆面露惊惶,有侍女手中的铜盆坠地,在静夜中格外刺耳。
文若!奉孝!
刘俊一把推开雕花木门,惊得屋内烛火剧烈摇曳。
荀彧正执卷端坐,郭嘉则倚窗把玩着占星盘。
见刘俊甲胄染血,二人同时变色。
战事不顺?
荀彧放下竹简,脸色苍白。
郭嘉已从刘俊眉宇间看出端倪,手中星盘一声扣在窗棂上:
大人,莫非出了变故?
情况紧急!
刘俊一把撑住门框,胸口剧烈起伏,
两位先生速收拾紧要之物,随我撤离颖阴!
什么?
郭嘉手中星盘坠地,青铜构件四散飞溅。
这位素来从容的谋士竟失声叫道:不可能!我明明...
先生智计无双。
刘俊急得跺脚,
可谁能料到半路杀出第三支人马!更可恨的是,城内竟潜伏了这许多内应!
如今县城已陷,再不走就......
郭嘉面色惨白,颤声道:
寻常山贼岂敢强攻县城?在这颖川地界,有此等实力的......
他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惧:唯有太平道!
刘俊闻言,如遭雷击。
他猛然想起黄巾之乱时,颖川郡确为太平道重地,部众数以万计。
此番大败,非战之罪,实乃情报不足所致。
当下心中暗忖:待回南阳,定要即刻组建谍报司,广布耳目!
荀彧突然拍案而起,案上茶盏应声翻倒。
滚烫的茶水在城防图上洇开一片褐痕,将二字浸得模糊不清。
我荀氏在颖阴扎根二百载,祠堂里供着先帝御赐匾额!
他整了整衣冠,斩钉截铁道:乱兵安敢犯我府邸?
文若!
刘俊急得额头青筋暴起,贼兵岂会讲什么礼法!
郭嘉已飞快收拾好卦签典籍,闻言劝道:
荀兄,当断不断...
不必多言!
荀彧拂袖转身,望着壁上祖传宝剑,
你们速走。我自当坐镇中堂,倒要看看谁敢...
府门方向突然传来震天巨响!
紧接着杀声四起,箭矢破空声、刀剑碰撞声、仆役惨叫声混作一团。
一支流矢地钉入窗棂,箭尾犹自震颤不休。
荀彧面色骤变,指尖微微发抖。
他万没想到,这帮贼人竟真敢焚他荀氏百年门楣!
主公,敌军势大,战马已失!
甘宁仓皇闯入,霸海刀上鲜血淋漓,贼兵已破前院!
刘俊顾不得许多,一把拽住荀彧手腕:得罪了!
左手同时扯住郭嘉衣袖,拖着二人就往后门疾奔。
荀彧初时挣扎,待见廊下已有黄巾力士持刀杀来,终是长叹一声,随众人疾走。
体力有所恢复的典韦双戟开道,所过之处残肢横飞。
甘宁断后,霸海刀舞成银光,将追兵尽数拦在月门之外。
二十余名南阳精兵结成圆阵,将刘俊三人护在中央,且战且退。
身后荀府已成炼狱。
彭脱手持鬼头大刀,率两百黄巾力士见人就砍。
藏书阁的竹简被抛洒一地,染血的家谱在火中卷曲焦黑。
几个力士为争抢鎏金香炉,竟在祠堂前拔刀相向。
快!穿过那片竹林!
刘俊指着城外小道。
众人刚冲出一里地,忽见荀府主楼火起。
荀家百年基业,连同颍川荀氏的匾额,一同葬身火海......
荀彧猛然挣脱刘俊的手,踉跄数步跌跪在地。
他十指深深抠入泥土,望着冲天火光中的荀府,喉间发出撕心裂肺的呜咽:
列祖列宗...不肖子孙...
素来端正的冠冕早已歪斜,玉簪断裂,长发散乱地黏在泪痕斑驳的脸上。
郭嘉俯身按住荀彧颤抖的肩头:
文若兄,荀氏诗书传家,只要经典尚在...
典籍?
荀彧突然惨笑,指着火海中轰然倒塌的藏书阁,
那里有祖父手批的《左传》!有伯父亲注的《尚书》!
一口鲜血竟从嘴角溢出。
刘俊单膝跪地,铁甲压碎满地落叶:
文若先生,此刻不是悲痛之时!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他猛地扯下披风裹住荀彧发抖的身躯,
他日必为先生重建荀府!定教那藏书阁的典籍,比原先还多三成!
荀彧闻言,泪眼朦胧,望向刘俊的目光渐渐柔和。
郭嘉低声吟诵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暗叹此句精妙,对刘俊更添几分敬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