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坳之中,死寂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周通死不瞑目的尸体就躺在不远处。
那双圆睁的眼睛,成了在场所有人心中一道无法抹去的血色烙印。
血刀门的弟子们齐刷刷跪在地上,骨头缝里都在发抖,连头都不敢抬。
先前那股亡命徒的凶悍之气,早已被碾成了最卑微的恐惧,渗入了骨髓。
秦渊盘膝而坐。
他对周围的一切置若罔闻。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镇压,让这片山坳的气息沉重、粘稠,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水银。
江远和陈展厉站在他身后,神情极其复杂。
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庆幸自己是他的同门,而不是敌人。
沈清的脸色几度变幻,苍白,绯红,最终定格为一片凝重。
她看着那个闭目养神的背影,骄傲与理智在心中剧烈冲撞。
身为灵山宗的天骄,她何曾对同辈低过头?
可眼前这个男人,已经不能用“同辈”来衡量。
那是一个怪物,一个足以与宗门长老比肩,甚至犹有过之的怪物。
最终,理智压倒了一切。
她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衫,迈步走到秦渊身侧三步远处,停下。
她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站着。
这是一种无声的表态。
时间在压抑的沉默中缓缓流淌。
半刻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忽然,一股奇异的焦香,裹挟着浓郁到化不开的火元之力,从山坳中央弥漫开来。
那株地煞果,通体变得赤红如玉,表面有岩浆般的金纹在缓缓流动。
在果实的顶端,“咔”的一声轻响,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一缕赤金色的霞光从缝隙中射出,将整个山坳映照得一片通红。
空气中的天地灵气瞬间沸腾,疯狂地向着地煞果汇聚,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灵气漩涡。
“成熟了!”
沈清美眸亮起,脱口而出。
她看向秦渊,见他依旧眼帘低垂,毫无动静,心中不由得焦急起来。
她咬了咬唇,压低了声音,语气中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恭顺:“秦……前辈,地煞果已然成熟。”
秦渊眼皮都未抬一下,只从鼻腔里发出一个单音节。
“嗯。”
就是这一个字,却让沈清莫名地安下心来。
仿佛只要他在这里,天塌下来也无所谓。
然而,总有人心怀侥幸。
跪在血刀门弟子最前方的,是除了周通之外的另一名半步真元。
他低垂的头颅下,双眼中闪烁着怨毒与疯狂的光。
他悄无声息地从怀中摸出一枚暗红色的玉简,藏在袖中,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捏碎。
一道几乎无法察觉的血色波纹,贴着地面,瞬间消失在山坳之外。
做完这一切,他立刻将头重重磕在地上,身体抖得更厉害了,用极致的恐惧来掩饰刚才的小动作。
他赌!
赌秦渊再强,也不可能在如此混乱的灵气波动中,察觉到这丝微弱的传讯。
他更赌,他搬来的救兵,足以将这个狂妄的小子,连同这里的所有人,一起埋葬!
就在地煞果顶端裂缝扩大的最后一刹那,即将完全绽开之际。
“轰!”
三道强横气息从天而降,重重砸在山坳另一侧的入口,掀起的恐怖气浪将地面都刮去一层,碎石乱飞!
跪在地上的血刀门弟子被这股气浪冲得东倒西歪,狼狈不堪。
烟尘散去,现出三道身影。
为首的是一名青年,约莫二十四五岁,身穿金丝黑袍,面容阴鸷,一双眼睛狭长冰冷,看人时像在打量死物。
他手中把玩着一柄黑玉折扇,看似文弱,但身上散发出的那股精纯而磅礴的威压,却让在场所有的半步真元,都感到心脏被一只无形大手攥住,几乎窒息。
真元境!
货真价实的真元境一重天!
在他身后,站着两名神情倨傲的中年人,气息同样深不可测,赫然也是半步真元的顶尖高手。
“萧……萧无忌!”
沈清看清来人,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声音都带上了无法控制的颤抖。
天风王朝王都四大家族之一,黑水萧家的嫡子,影月教弟子,萧无忌!
此人出了名的心狠手辣,睚眦必报,死在他手上的各路天才,不知凡几。
江远和陈展厉的脸色也瞬间惨白,全身肌肉紧绷。
真元境,那是一个完全不同的生命层次。
凝气化真元,举手投足皆有莫大威力,根本不是凝气境能够抗衡的。
哪怕是半步真元,也只是触摸到了门槛,与真正的真元境有着天壤之别。
萧无忌的目光,先是扫了一眼地上周通那凄惨的尸体。
他眉毛微微一挑,似乎有些意外。
随即,他看到了跪成一片的血刀门弟子,嘴角勾起一抹讥讽。
最后,他的视线,死死钉在了那株赤霞流光、即将瓜熟蒂落的地煞果上,眼中的贪婪再也无法掩饰。
他没有看盘膝而坐的秦渊,也没有理会严阵以待的沈清等人。
他只是用折扇敲了敲手心,用一种命令的口吻,淡淡开口。
“此物,本公子看上了。”
他顿了顿,阴冷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场中唯一还坐着的秦渊身上,那眼神,就是在看一个死人。
“留下果实,自断一臂,然后滚。”
狂妄,霸道,视人命如草芥。
那名偷偷捏碎玉简的血刀门弟子,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的狞笑,他仿佛已经看到秦渊被萧无忌虐杀,尸骨无存的场景。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
秦渊,终于睁开了眼睛。
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没有惊慌,没有愤怒,甚至没有半点波澜,平静得令人心悸。
他没有去看不可一世的萧无忌。
他的目光,越过所有人,精准地落在了那名告密的血刀门弟子身上。
他嘴角缓缓上扬,勾起一抹玩味的,甚至可以说是饶有兴致的弧度。
“是你把他叫来的?”
“很好,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