碾子沟的会房刚消停没两天,门口就传来亲兵急促的脚步声,捧着个盖着将军府朱红大印的信封闯进来:“分统,吉林将军府的急信!”
江荣廷正跟刘绍辰核对煤矿的出入账,放下笔接过信封,一行行工整的小楷撞进眼里:“着宁古塔江荣廷部,三日内征调粮食一千石,解送宁古塔俄军驻地,以备冬用,逾期按抗命论处。”
“嘶——”江荣廷倒吸口凉气,指尖在“一千石”三个字上顿了顿。旁边的庞义凑过来看,扫完信就炸了:“这叫什么事!俄国人自己不会囤粮?苏和泰这个软蛋,拿咱们当填窟窿的?咱们刚收完粮税,再去刮老百姓的,老百姓还活不活!”
江荣廷把信纸往桌上一放,指尖敲着桌面,心里早把利弊捋清楚了。将军府的命令摆着,抗命的话,肯定挨收拾;可真去征老百姓的粮,他在碾子沟攒下的人心就全没了。
“老百姓的粮动不得。”他抬眼看向站在旁边的李玉堂,“去粮行调,从粮行的储备里匀出一千石,今天下午就装车,明天一早我跟你一起送过去。”
李玉堂愣了愣,随即应道:“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庞义还想劝,江荣廷摆摆手:“上级命令,再不合理也得照办。粮行里的储备够,匀出一千石不打紧,总不能让弟兄们跟着我担‘抗命’的罪名。”
庞义看着他,叹口气:“大哥,也就您心善,换做别的官,早带着人去屯子里刮粮了。”
江荣廷笑了笑,没接话——他从底层摸爬滚打过来,知道老百姓的粮有多金贵。
第二天一早,十辆装满粮食的马车停在会房外,李玉堂带着二十个弟兄守在旁边,江荣廷换了身便服,只在腰间藏了把枪,翻身上马:“走,早送完早回。”
队伍顺着官道往宁古塔俄军驻地走,一路上没遇到什么岔子,岗哨见是江荣廷的队伍,没多盘问就放行了。彼得罗夫正站在院子里指挥士兵搬东西,看见江荣廷,立马丢下手里的活迎过来,一把抱住他的肩膀:“江!你可来了,我正琢磨着什么时候去碾子沟找你呢!”
江荣廷拍开他的手,笑着说:“将军府的命令,给你送粮来,一千石,点验一下?”
彼得罗夫摆摆手,冲身后的士兵喊了声俄语,几个士兵立马过来清点马车。他拉着江荣廷往营房走:“点什么点,我信你。走,屋里有酒,咱们喝两杯,正好有正事跟你说。”
李玉堂识趣地留在外面盯着粮食,江荣廷跟着彼得罗夫进了营房。桌上摆着罐头、鱼片,还有一瓶敞着口的陶坛酒,彼得罗夫拿起酒坛给江荣廷倒了一杯,笑着说:“别担心,不是上次的伏特加。特意托人找的东北高粱酒,你肯定能喝。”
江荣廷端起杯子抿了一口,醇厚的酒香先漫开,咽下时只有淡淡的烈感,顺着喉咙滑下去倒也舒坦,他忍不住点了点头:“这酒对味,比伏特加强多了。”
彼得罗夫见状,自己也满上一杯,跟他碰了下杯:“我一猜你就会喜欢!来,先喝两口。”
两人喝了两杯,彼得罗夫忽然压低声音,凑近江荣廷:“江,上次你让万福送的布和粮,在海参崴卖得特别好,那边的商人催着要下次的货,你这边什么时候能再凑一批?”
江荣廷放下酒杯:“布坊和粮行都在准备,再过半个月,能凑出三百匹布、八百石粮,到时候还是让万福跟你那边的人对接?”
“没问题!”彼得罗夫眼睛一亮,又给江荣廷倒了杯酒,话锋一转,“对了,这次你送来的一千石粮,我得留二百石。”
江荣廷愣了愣:“你留二百石做什么?”
彼得罗夫咧嘴一笑,压低声音:“运去海参崴走私——那边现在缺粮缺得厉害,这二百石运过去,至少能赚两倍。”
江荣廷这才反应过来,指着他笑骂:“你个狗屎!合着我给你送粮,你转头就拿我的粮去赚钱?就不怕你上级查出来?”
彼得罗夫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喝了口酒:“江,你放心,现在东北整个俄军的后勤账目,比筛子还多窟窿。上面的人要么忙着捞钱,要么盯着跟日本人的战事,谁会管我这二百石粮?再说了,我跟管账的人熟,随便填个‘损耗’就过去了。”
他说着,又凑近江荣廷:“这二百石的利润,咱们还是五五分成,怎么样?”
江荣廷摇摇头,端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不用了,就当是我请你喝酒了,送货的事,你这边多上点心,别出岔子就行。”
彼得罗夫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笑着拍了拍江荣廷的肩膀:“江,你真是个够意思的朋友!放心,我让瓦西里亲自带队,保证把货安安全全送到海参崴。对了,你的煤矿,怎么样了?伊万那小子没再找你麻烦吧?”
“没了,上次你帮我压下他之后,他老实多了。”江荣廷喝了口酒。
彼得罗夫点点头:“那就好,煤矿那边要是再有人找你麻烦,你随时找我,咱们是朋友,我肯定帮你。”
两人又聊了会儿走私的细节,约定好半个月后在宁古塔城外的老地方汇合。江荣廷看了眼窗外,粮食已经清点完了,李玉堂正站在马车旁等着他。他站起身:“时候不早了,我得回碾子沟了。”
彼得罗夫送他到门口,又抱了抱他的肩膀:“路上小心,下次来,我请你喝更好的酒!”
江荣廷摆了摆手,翻身上马,跟李玉堂对视一眼,队伍缓缓往碾子沟方向走。
马车轱辘压在土路上,发出“吱呀”的声响,江荣廷望着前方的路,心里盘算着——等这次走私成了,赚的银子正好给巡防营添枪,只有手里有枪、有粮,才能守住自己的地盘,护住身边的弟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