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不是虚无，而是粘稠的实体。
陈凡感觉自己像沉在灌满墨汁的深海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符号的腥甜。意识在模糊与清醒间拉扯，耳边的低语越来越清晰，像是无数根丝线钻进脑海，缠绕着神经末梢。他猛地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并没有“眼”周围的黑暗在流动，每一粒黑暗粒子都是跳动的符号，而他的意识正悬浮在这片符号之海里。
“小张！”陈凡试图呼喊，却发不出声音。他的“身体”没有形态，只有一团意识核心，核心边缘缠绕着淡金色光晕，那是θ符号的能量在抵抗黑暗侵蚀。他奋力“感知”四周，很快在意识核心不远处捕捉到另一团微光，光芒里裹着一枚稳定闪烁的金色芯片是小张。
少年的意识团比他虚弱，光芒边缘不断有银色光粒剥落，那些光粒一接触周围的黑暗，就立刻被符号分解，化作细小的黑色碎片融入背景。陈凡的意识团立刻向小张靠近，淡金色光晕主动包裹住那团微光，接触的瞬间，θ能量与记忆芯片的金光产生共鸣，发出嗡鸣。
“别碰他。”叠加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一丝好奇，“变量A的意识强度超出预期，θ符号的锚定效果比实验数据高37%。”
黑暗中突然亮起无数光点，每个光点都是一只眼睛，瞳孔里转动着不同的符号。陈凡“看到”自己身处一个巨大的腔体里，腔体壁由无数层重叠的符号组成，像千层蛋糕般蠕动，每一层都浮现着不同景象：有的是正在符号化的城市废墟，有的是实验室里跳动的仪器，还有的是无数张人脸，那些人脸的嘴巴都在动，却发不出声音，只有符号从嘴里溢出。
“这就是深渊？”陈凡在意识里发问，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思绪被清晰地“听”到了。
“这里是意识的墟场。”叠加的声音在腔体里回荡，“所有被符号剥离的意识、被深渊吞噬的记忆，都在这里沉淀。你们触发的反噬没有摧毁通道，反而打开了通往核心的捷径恭喜你们，提前进入了实验的最终场域。”
陈凡的意识团震颤，他“看到”小张的意识团里飘出一段记忆碎片：十二岁的小张蹲在实验室角落，手里攥着半块饼干，一个扎马尾的小女孩正踮脚给他擦脸上的灰，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两人身上，空气中漂浮着符号光尘。“哥，爸爸说这些符号会保护我们。”小女孩的声音清脆，“等实验成功了，我们就能回家了对不对？”
记忆碎片突然破碎，化作银色光雨。小张的意识团收缩，光芒变得黯淡。陈凡连忙将更多θ能量注入光晕，记忆芯片的金光重新稳定，芯片表面浮现出一行符号，正是之前隐约看到的坐标，但这次更加清晰北纬37°42，东经112°33，地下73米。
“教授实验室的坐标！”陈凡心头一震，这个位置他在教授的笔记里见过，是实验室的地下核心区，那里标注着“双变量共鸣装置”的存放点。
“看来你认出了坐标。”叠加的声音带着笑意，腔体壁上的景象突然变化，浮现出教授的身影。教授穿着白色实验服，正站在巨大的符号阵列前，手里拿着一支触控笔，在空气中书写着复杂的公式。“变量b的情感锚点必须足够牢固，θ符号的持有者需要绝对的信任。”教授的声音清晰传来，像是在对空气说话，“只有这样，反向触发时才能形成稳定的能量回路，否则只会让深渊反噬彻底失控。”
陈凡的意识团猛地向前“飘”，他想看清教授书写的公式，可那些符号在接触他的意识时突然扭曲，化作无数细小的问号符号，钻进他的意识核心。疼痛袭来，他仿佛看到无数实验数据在脑海里炸开：失败的实验体化作符号光粒、失控的深渊通道吞噬整个实验室、教授跪在符号阵列前的背影……
“这些是教授的记忆！”陈凡强忍着疼痛，捕捉到关键信息，“教授早就知道反向触发的风险，他在寻找能控制反噬的方法！”
“他找到了，却没能完成。”叠加的声音变得冰冷，腔体壁上的景象切换成教授倒在血泊里的画面，他的胸口插着一根银色的符号长矛，正是银色叹号实体的武器。“变量c的背叛加速了实验的失控，他偷走了半块共鸣核心，导致双变量装置无法完成最终校准。”
陈凡的意识团收缩，变量c？教授的笔记里从未提到过这个代号！他“看向”小张的意识团，少年的意识里飘出另一段记忆：戴着黑色面罩的男人闯进实验室，手里拿着银光装置，教授挡在小张身前，将一枚芯片塞进他后颈，“带着小星跑，去安全区等我！记住，芯片里有关键数据，只有θ符号的持有者能激活它！”
“变量c是背叛者！”陈凡瞬间明白，“是他启动了深渊锚定实验，想要夺取双变量装置的控制权！”
“聪明的变量A。”叠加的声音赞许道，腔体壁突然裂开一道缝隙，缝隙里涌出紫黑色雾霭，雾霭中夹杂着无数尖叫的意识碎片，“但知道真相不代表能改变结局。现在，做出你的选择：让变量b的意识彻底融入深渊，你可以带着坐标离开，成为新的实验主导者；或者，带着他一起留在这里，成为意识墟场的一部分。”
紫黑色雾霭化作两只手掌，一只抓向小张的意识团，另一只停在陈凡面前，掌心浮现出坐标投影，坐标终点闪烁着光芒，像是安全区的方向。
陈凡的意识核心波动，他“看到”安全区里等待消息的队员、医疗兵手腕上蔓延的黑色纹路、军官爆炸前的眼神……他猛地将θ能量全部释放，淡金色光晕瞬间膨胀，将两只符号手掌同时弹开！
“我选第三种。”陈凡的意识在嘶吼，“带他出去，摧毁深渊通道，找到变量c，完成教授没做完的事！”
“错误的选择。”叠加的声音变得愤怒，腔体壁上的所有眼睛同时睁开，瞳孔里的符号跳动，“启动清除程序：意识绞杀。”
无数意识碎片突然凝聚，化作符号飞虫，这些飞虫由破碎的记忆组成，有的长着队员的脸，有的带着教授的眼镜，还有的闪烁着小张妹妹的笑声，它们像黑色潮水般扑向陈凡的意识团。
θ能量形成的光晕被撞得震颤，陈凡能感觉到飞虫在啃噬光晕，每一次接触都有意识被剥离那是他关于家人的记忆、关于符号学研究的知识、关于队员们的过往……
“不能失去这些！”陈凡咬紧牙关，他“集中精神”回忆教授笔记的最后一页，那些被符号覆盖的小字突然在意识里变得清晰：“双变量共鸣的本质是意识频率同步，θ符号为钥，情感记忆为锁，反向触发需双频共振，锚点需置于核心共鸣区。”
“情感记忆为锁！”陈凡猛地将意识探向小张的意识团，“小张，想想你妹妹！想想你们约定要去的海边！想想教授实验室里的藏书区！”
小张的意识团突然爆发出光芒，记忆芯片表面的符号与陈凡的θ符号开始同步跳动。一段记忆影像浮现出来：小张和妹妹坐在实验室的窗边，妹妹手里拿着一张画，画上是两个小人站在海边，海面上漂浮着金色的θ符号。“哥，爸爸说等实验成功了，这些符号会变成小船，带我们去没有污染的地方。”
“小星……”小张的意识发出回应，他的意识团开始主动向陈凡靠近，两团光芒彻底融合在一起。
“双频共振开始！”叠加的声音第一次出现惊恐，“核心防御失效！共鸣区正在被激活！”
融合的金光瞬间爆发，化作一道金色光柱，将扑来的符号飞虫全部震碎。光柱穿透腔体壁，在黑暗中开出一条通道，通道两侧的意识墟场开始重组，浮现出实验室的走廊、安全区的哨塔、甚至是他们之前战斗过的金属舱室。
陈凡感觉意识重新凝聚出形态，他低头“看”到自己的双手，皮肤虽然还泛着透明，但θ印记在掌心清晰可见。小张躺在他怀里，脸色苍白但呼吸平稳，后颈的记忆芯片闪烁着金光，坐标符号在芯片表面循环流动。
通道尽头出现一扇门，门上雕刻着与元符号晶体相同的黑色裂缝，裂缝里隐约能看到熟悉的符号阵列正是教授实验室的核心区。
“通道只能维持三分钟。”叠加的声音带着不甘，“核心共鸣区的防御机制会自动启动，你们就算进去也会被符号化！”
陈凡抱着小张向通道尽头跑去，他能感觉到脚下的地面在不断变化，时而化作实验室的金属地板，时而变成符号组成的流沙。通道两侧的景象也在扭曲，他看到变量c的背影一闪而过，那个戴着黑色面罩的男人手里拿着半块银色的共鸣核心，正走进实验室的深处。
“变量c在里面！”陈凡加快速度，距离大门还有十米时，门上的黑色裂缝突然伸出无数触须，这些触须比之前的粗壮，表面覆盖着金色的问号与银色的叹号，组成了一个“∞”符号。
“最终防御机制：逻辑闭环。”叠加的声音再次响起，触须组成的符号开始旋转，形成一个不断收缩的漩涡，“进入者将被永远困在逻辑闭环中，成为深渊的永久锚点。”
陈凡停下脚步，他能感觉到漩涡中传来吸力，θ印记在掌心发烫，像是在预警危险。小张的手指突然动了动，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着那扇门轻声说：“妹妹……在里面……”
陈凡低头看着少年苍白的脸，又看向不断收缩的漩涡，后背的θ印记突然传来暖流，与记忆芯片的金光产生共鸣。他想起军官最后那句话：“双变量……不只是共鸣……”
“不只是共鸣，还有信任。”陈凡深吸一口气，抱紧小张，将θ能量全部注入双脚，“小张，抓紧我！我们去找你妹妹！”
他迎着漩涡的吸力向前冲去，金色的θ符号在他周身亮起，与记忆芯片的光芒交织成一道防护屏障。就在他们即将冲进漩涡的瞬间，陈凡看到漩涡深处闪过一个身影扎着马尾的小女孩正蜷缩在符号阵列中央，她的手腕上，戴着与小张同款的黑色手环。
而在小女孩身后，半块银色的共鸣核心悬浮在半空，核心表面，一个黑色的θ符号正在缓慢转动。
漩涡突然加速收缩，陈凡的身影被金色光芒包裹着，彻底消失在门后的黑暗中。通道开始崩溃，腔体壁上的眼睛纷纷熄灭，只剩下叠加的声音在空旷的墟场里回荡：
“实验……进入最终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