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飞再忠,若不是有韩世忠在旁呼应,有文臣在朝中力保,他能撑到朱仙镇?
那些武夫离了文臣的谋划,就是群只会砍杀的野兽,迟早祸国殃民!”
“放屁狗!”
布芙这次嘟囔的声音不小,离得近的隐约都听到了,布芙生气,这个蓄了山羊胡子的书生,跟武将有仇吗,说的都是什么屁话。
项太傅轻咳一声,提醒布芙别失了分寸。
执笔学子:
“文臣才是祸国的根源!
秦桧是文臣,严嵩是文臣,他们哪个不是靠着笔墨害人?
武将纵有过错,也比这些口蜜腹剑的文贼强!
你以为国家靠这些酸儒能撑多久?敌军来了,你们的笔能挡得住刀枪吗?”
……
辩论愈来愈激烈,言论也越来越极端,脏字频出,大有对骂之势。
布芙:文人说激动了也说脏话啊?
六个小子:哇!学子之间打架是这样的啊,说的啥?听不大懂呢。
论道若观水,遇浅则导之,逢深则共探之。
项太傅笑看着场内争辩的学子,笑意渐浓,那笑意里,有对后生错漏的宽容,更有对赤诚之见的珍视。
广袖一挥,示意学子停下争辩,缓缓伸手,指向文三省,说道:
“文翰林,你怎么看?”
上次忠勇伯府开府宴的时候,项太傅听了文三省劝皇帝的一番话,对他印象很深,身为二甲进士,又在朝为官,每日听政记录,想必和这些学子会有些不同的想法。
被项太傅点名考教,文三省兴奋的脸上又染上了一片红,恭敬行过礼后,思量片刻,沉稳答道:
“文武之争,犹如车之两轮、鸟之双翼,缺一不可。
若论治国安邦,文官执掌纲常、教化万民、理政安民,使天下太平,百姓安居。
若无文臣,则法度不立,政令不通,虽有猛将如云,终难持久。
若论守土御敌,武将披坚执锐、征战沙场、保家卫国。
若无武将,纵有锦绣文章,亦难挡外寇铁蹄,国破家亡,文又何用?
盛世需文治以安内,乱世需武功以攘外。
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二者相辅相成,方成社稷之栋梁。
若非要论孰轻孰重,则当视时局而定:
承平之时,文重于武;
动荡之世,武先于文。”
项太傅笑容更甚,频频点头,大声喝彩:“嗯,不错!”
声音过大,惊的一边去想飞起,又被项太傅按回怀里,轻轻抚着羽毛安抚着。
众学子:“……”有点懵,有点不知所措。
“忠勇伯,你身为武将,怎么看?”
项太傅坏笑着瞅着布芙。
毫无准备的布芙,突然被点名,有一丝慌乱,深吸一口气,调整好状态,一广场的学子,就她一个武将,可不能给武将丢了面,挺了挺腰板,迅速的盘算这个题该怎么答。
“问我怎么看?
我也没想过这个事啊,文官重要还是武将重要,争这个干嘛用?难道是为了排个座次,论个高低?
我身为武将,心里只有一件事:死守三门关,挡住蛮子的铁骑,敢踏我大夏国土一步,便叫他有来无回!
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斩一双——这是铁律,更是底线!
否则呢?
待蛮子的弯刀劈头砍来,他会管你是文臣还是武将?是白发老者还是黄口小儿?
刀光之下,众生皆危!
我北焰军十万将士,镇守三门关,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哪怕战至最后一人,血洒疆场、忠骨埋土,也绝无半分怨言!
为何?
因为我们怕的是蛮子的马蹄,惊碎了稚子案头的读书声;怕的是你们这些学子,被迫抛却笔墨,忙于奔命,再无安心向学的安宁;
我们要的,是天下太平、国泰民安,是山河永固、国富民强!
难道文臣们所求的,不也是这些吗?
既然目标一致、心意相通,本就是同袍同路,何必争个你高我低?多没意思!”
众学子:一个在朝当官的说文武都重要,一个当朝武将说争论的没意思,那项太傅怎么说?
所有人齐齐看向项太傅,项太傅正欣慰的看着布芙,有着我家孩子出息了的骄傲,转过头望向众人,缓缓开口,做了总结:
“文为治国骨,武为安邦刃,失衡则国危。
文无武备,则廷议虽美难御豺狼;武无文导,则悍卒虽勇终成祸乱。
文乃九鼎之纹饰,武实鼎足之铸铁。
纹失则礼乐崩,铁销则宗庙覆,庙堂致治之道,在使纹铁相彰耳。
文武之争,终须相济。
文官治国,如春雨润物,潜移默化;武将安邦,似雷霆震世,慑敌千里。
二者缺一不可,偏废则国危。
治世尚文,乱世重武;文武并重,方成盛世。”
项太傅看向众人,目光温和却有分量:
“方才让你们辩,不是要争出个高低。
这世间事,本就少有非黑即白。
文与武,就像人的左手与右手,少了哪只,做事都难周全。”
有学子低声问:“那太傅为何要设这论题?”
项太傅笑了,声音里带着期许:
“我要你们懂的,不是文武谁重——是别让‘辩输赢’遮了‘看全局’的眼。
莫要学那井底之蛙,守着一方天地就以为见了全貌,这世上的道理,从来不是‘非此即彼’,而是‘相辅相成’。
往后你们入了世,遇着争论,先别急着站队,想想对方的道理里,是不是也藏着你没看见的风景。”
场下鸦雀无声,方才还为“文武先后”争得面红耳赤的几个学子,此刻都垂着头,反思自己刚才所言。
那个蓄须学子,忽然将手里的《辩经》往腿上一拍,喉结滚了滚:
“原来我们争了半天的输赢,早把眼前的山河都看窄了。”
坐包袱学子忽然笑了,笑得眼眶发红:
“可不是么?就像井底的蛤蟆,盯着井口那片天争高论低,哪见过井外的江河湖海?”
他想起方才跳脚说“文治高于武功”时的模样,耳根子烧得滚烫。
“先前总觉得文臣定国安邦才是根本,听了将军的话,再想先生这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