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国夫人本想叫郭妡回去等消息,郭妡当即没给她机会。
她又不是真来应聘厨子的。
但面对一个刚认识的人。
还是听说过自己那些,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不大光彩的往事的人,她就不好直说来意。
别说应国夫人信不信她,就连理不理她都是个问题。
那么,做个好厨子,是她留下的比较优异的途径。
所以郭妡直截了当道:“小人除开会做酥山,其他厨艺也还不错,尤其擅长点心药膳等。公主乃金枝玉叶,身娇体贵,自长安来西南后,气候大异,若有水土不服,小人也有法子调理。夫人若不信,大可再考一考。”
应国夫人瞧她年纪轻轻却敢如此夸口,便想着,让她再试一试也成。
脑子里念头刚转完,“公主”那两个字才后知后觉浮现。
应国夫人当即扬起眉尾,奇道:“你如何知道来的是公主?”
自然是猜的,可她不能这么说。
郭妡叉手施礼,“小人一路看来,贵府似刚刚翻新,一应器物都是崭新的,夫人又这般在意饮食,对贵客的重视不言而喻,想必贵客的身份和与夫人的关系都非同一般。
而镇压奇番反叛,原该是镇南军的活儿,如今陛下一意孤行给了赵王,为的是什么,朝野上下想必心知肚明,此事乃破先例。小人想,陛下多半也要顾及楚国公的心情,自然就要想法子安抚一二,那无论是派使臣来赏赐镇南军,还是其他法子,都不如血脉亲情来得既省钱又省事。
何况如今赵王不务正业,名声传得远的很,陛下未必就不知道。那么派长姐下来管教弟弟,也是天经地义的,毕竟这活儿旁人可干不了。”
应国夫人扬起的眉尾,缓缓坠下,唇角咧开笑意。
说得好听,管教弟弟。
赵王未必就敬重这个长姐,公主也未必有能耐管教得了赵王。
照样是劝着罢了,还劝得恶心。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近十年未曾见面的祖孙,终于得以相见。
但这郭娘子说话,也确实很中听。
应国夫人那双十分精神的眼,将郭妡丈量一遍,开门见山道:“你说说,你来祺州有何所求。”
她说这话,就是有戏了。
郭妡立马肃容道:“只为求个容身之处。”
“赵王身边给你留着容身之处呢。”应国夫人似玩笑,又似认真。
面对这似乎带着恶意的试探,郭妡心境巍然不动,毫不犹豫道:“赵王不过一时兴起,便使我与郎君劳燕分飞,不知何时才能团聚,可赵王身边美人如云,他的兴趣能维持多久呢?我不愿以身侍贼,他却满天满地抓捕我,整个西南地界,我能想到的藏身之处只有祺州。”
动机倒是合理,应国夫人眼中笑意浅浅。
“祺州又为何要收留你呢?”
郭妡亦是笑着。
“小人从小就招人喜欢,从川州到祺州八百余里路途,追兵环伺的情况下,只用了不到五日,至今无人发现我的踪迹。”
她不必详细举例每一件事,每一张牌。
一个弱女子在当朝亲王的围追堵截下,能安全且迅速地逃到祺州,足以证明很多东西。
不管其中有谁伸出援手,又怎么不能说是她的本事呢?
她的大方自信,以及从小招人喜欢这话,逗得应国夫人眉眼弯成月牙。
再睁眼,应国夫人的双眸明亮,目光中多了一抹仁慈。
低笑道:“厨艺倒不必再试了,你有灵巧心思,做事也麻利,明日你便收拾细软住进碧落园,自会有人安排你的居所和职事。若有造化,你得公主青睐,也不是不能改头换面。若无造化,我也爱莫能助,国公到底是臣,你可懂我的意思?”
郭妡当即虔诚施礼,“小人明白。多谢夫人收留!”
她是当真感激应国夫人。
这老太太着实如犀狐夫人所说,最是仁善。
毕竟她们确实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这机会给她,应国夫人未必不担风险。
哪怕她高居一品国夫人的位置,可满天下都认为,赵王会继位呢。
所以该感恩的,自然要感恩。
这也证实了,她的推测似乎是对的。
一家人大概率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比如县主和裴玄止母子。
而从这老太太可以窥见,不敢说皇后在权力中心的旋涡里,会是个纯粹的好人,也至少应该是有人性的。
郭妡庆幸决意来祺州,这一步没有错。
现在公主将至,她着实有机会改头换面了。
她倒不担心哄不了公主开心。
从前毫无经验时,都能将裴玄止哄成恋爱脑。
如今,见识过这些权贵的骄横跋扈,她的实力已经与日俱增。
临走时,应国夫人道:“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你在碧落园不得三心二意,不能半途而废,更不能歪心邪意。否则,我祺州可不比川州,我要办你,你绝对插翅难逃。”
“夫人放心,小人只求自保,夫人给予小人庇护,小人绝不忘恩负义。”
郭妡恭谦地保证着。
犀狐夫人适时道:“大伯母不必忧心,郭娘子虽是一介女流,但在外也有忠义之名,侄媳愿意作保。”
应国夫人将两人扫一眼,笑着点头。
从楚国公府出来,郭妡再次谢过犀狐夫人。
犀狐夫人只笑着说:“为应国夫人和公主分忧是我该做的,今日的结果也是郭娘子自身有本事的原因,我不敢居功,旁的感谢也不必了,就当与郭娘子交个朋友吧。”
郭妡忙道:“犀狐夫人看得起,是妾身莫大的荣幸,日后夫人有用得上妾身的地方,只管与妾身说就是。”
犀狐夫人点头,“我不便在外久留,这就回西府去,就不远送郭娘子和三嫂了。”
郭妡和小毛夫人都与她客套一番,才相携回朱记的驻地。
此时已过了午时,郭妡和小毛夫人匆匆用了饭。
即便在应国夫人那里得了赏识,也不能自大自满。
该见得人,都要一一见过才好。
她又不是真的只想找个藏身之处。
她要的是光明正大活在阳光下,像过往十八年一样,即便要面对生活和事业上各种各样的挑战,但她的呼吸是自由的。
所以,她不能将宝押在公主一人身上。
万一这位公主,只是个毫无政治野心的富贵公主呢?
在这种禁锢规训女人思想的年代,男人的野心总是更昭然若揭一些。
郭妡只是休整一下,就准备和朱世满一起出门。
完成使命的大小毛夫人,族中事多,尤其是山南毛夫人,满腹热血要回去发财,两人都不打算在祺州久留,当即又乔装打扮各自回家。
而门外守着的任长风,听到郭妡即将入住楚国公府的消息,心底轻轻舒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