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情深难解的感情,他似乎更在意贞洁。
这就是男人。
郭妡摇头,“妾并未叫他玷污身子,可他说,他要叫西南道所有命官一起看他如何占有妾!他说在西南道,他想要的,便没有得不到的。”
她说话间,眼泪再度止不住的滴落,将一大片领口氤染。
手腕用了些力气,使劲将簪子往脖子凑。
“妾只心悦郎君,不要其他人,妾不想郎君成为西南道的笑柄,郎君就松手吧,让妾去死!”
她手被裴玄止死死制住,便拿脖子凑过去。
裴玄止瞥到她手腕上被绳索绑缚的痕迹,心头五味杂陈。
飞快夺走她手中簪子,直接丢在地上。
一声脆响,断成三截。
郭妡视线不自禁落在那簪子上,眉目间划过几抹心疼和不舍,“那是郎君亲手挑给妾的……”
她悲从中来,猛地扑进裴玄止怀中嚎啕大哭。
“郎君如何不叫妾去死,若赵王不死心,难不成郎君真要将妾送了他?那还不如让妾死了算了!妾宁死不受此辱!!”
“胡说什么!”裴玄止条件反射般斥责,手已自然地拍着她的背。
可下来呢,他还没有拿好主意。
他双目放空一瞬,心底浮现一抹懊悔。
他怎么就忘了呢。
从小到大,赵王仗着自己是陛下最疼爱的皇子,在崇文馆横行霸道。
但凡谁有好东西,最后大抵都会是赵王的。
他却满心欢喜与赵王说,他的妡儿有多好……
真是愚不可及啊!
可他只是以为,赵王那样的天之骄子,不可能瞧得上一个粗鄙农女,更不可能瞧得上并非完璧的,旁人的妾。
裴玄止额角青筋不自禁的隆起。
自六岁进宫至如今,他让的太多了。
他扣着郭妡的后脑勺,将她的脸按在自己肩窝。
那热泪,烫到他心底。
羡秋院门外传来一阵嘈杂。
万全不得进门,只得扯着嗓子喊:“裴世子!大王传你与郭娘子去飞雪楼!”
裴玄止清晰感受到他怀中的人,忽然颤得厉害。
耳边传来呜咽的声音,“妾不去……”
万全的出现,像最完美的佐证。
裴玄止心底最后一丝疑虑消散,他目光倏然一寒。
心像被什么揪住,扯得已经感受不到伤口的疼。
他抚着郭妡脑后凌乱的发,侧头亲了亲她的脸颊,像下定了什么决心。
“别怕,我护着你。”
说罢,他站起身,眼中寒光漫漫。
“看好你们娘子,万不能让她再做傻事,否则惟你们是问。再去前院叫同瑞领四十人过来,将这院子看住,一只苍蝇都不能放进来!”
他想了想,马上推翻前一条指令。
“不!叫同瑞将妡儿送走,送回娘家去,再叫赵渊带五百府兵跟着,无论如何不能有失!”
他怕,万一赵王不管不顾抢夺,那只要人还在府里,总能抢得去。
他不能给赵王一丝机会!
交代完,裴玄止跨出屋子,冷眼盯着万全。
“妡儿旧伤复发,不良于行,不能面见殿下,我去就是。”
万全虽知此事失德。
可赵王这一辈子,真就没求不得过。
郭娘子屡次不识相,屡次逃脱,赵王动了真怒。
今夜,势在必得。
是以,万全也不再点头哈腰,而是挺直了胸膛,似笑非笑看着裴玄止。
“裴世子说笑了,不瞒世子,大王刚见过郭娘子,人还好好的呢。世子既也见过郭娘子,想必就知道前因后果了。裴世子与大王亲厚多年,想必更知道大王的为人。大王说了,这美人他不白要,他已为世子觅了一桩好姻缘,保管世子不吃亏。”
不知怎的,瞧着万全嚣张跋扈的模样,裴玄止只想起当初郭妡说的,“来不来,都别害郎君。”
恍觉竟叫她一语成谶。
可到了这一步,已无暇自嘲。
裴玄止努力让自己平静,淡淡道:“若我不给呢。”
困兽犹斗。
万全哼笑一声,就那么昂着头看着裴玄止。
院门处,两相对峙。
屋里,郭妡随手擦了眼泪。
送她走么,外头也未必安全,赵王可有五百亲卫在城中。
他又是节度使,川州的府兵,他也有调用的权力。
可今日不论结局如何,她一通剖白和寻死觅活,必定会给裴玄止心中种下尖刺。
而那目空一切的赵王,仗着所谓全天下皆知的赢面肆意妄为,甚至不惜得罪心腹。
这种行为与半场开香槟何异呢?
还是说,他当裴玄止并不会在意一个妾室?
那么抱歉。
她用万贯家财,用体贴入微,用悍不畏死将裴玄止束缚在情网里。
至少,在她才要死要活完的档口,裴玄止对他,只会有一腔无处发泄的怒火。
郭妡瞥着外头越发接近的大片火光,朝香菱几个道:“一会儿你们与我一道走。”
屋里几人纷纷应下。
香菱问:“可要收拾行装?首饰、钱财那些。”
郭妡摇头,“不必,全都留下,将世子送我的白玉镯子拿出来,地上的簪子捡起来,只带这两样。”
她将所有钱财首饰都留下,只带走裴玄止给她的镯子,以及地上碎裂的簪子。
让裴玄止再触动几分,再为她冲冠怒一怒。
如果暂时逃不掉在两人之间周旋的命运,那么,不如放肆挑拨。
这一计,倒不是倚仗裴玄止对她的感情,而是倚仗男人与生俱来的强烈的占有欲和自尊心。
没一会儿,羡秋院常年上锁的小角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同瑞同福两个一起进的屋子,朝郭妡恭敬抱拳,“马车已备好,请娘子跟我等走。”
郭妡怔怔坐着,听到声音才侧头,双眼还潮湿着。
她忧心问:“世子那儿怎么办?”
同瑞道:“娘子不必担忧,世子与赵王殿下不至于全然撕破脸,娘子只管跟我们出去避避风头就是。”
郭妡脸上还有一丝犹豫,自轩窗望出去,裴玄止的背影在火光中明灭。
同瑞等人也跟着她的目光看出去,心底暗暗叹口气,再催一回。
郭妡收回目光,心一横,从小角门走入夹道,再出府门。
身后,赵王亲卫和郡公府的护院们,呼呼喝喝挤在羡秋院前,将满地花草皆踩成了汁。
飞雪楼中,诸官瞧着赵王寒雾笼罩的眼,听着远处的叫嚷,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纷纷猜测间,赵王招手。
左右轿夫上前,又将他抬起,再次出门去。
在南院已歇下的县主,披衣而起,顾不得妆发体面,匆匆赶往后院。
这是她第一回亲自莅临这座院子,院子前足有百人对峙着。
她唯一的儿子站在台阶上,满目寒霜,越过重重火光,凝视着在轿夫肩头,撑着下巴缓缓接近的赵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