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你大爷!
郭妡心底暗骂。
不明就里的裴玄止,轻拍郭妡的背,“去吧,别担心,为夫撑得住。”
他想,赵王打小简在帝心,吃穿用度都是天下最好的,如此养就一身细皮嫩肉。
即便遇见过不少刺杀,但伤得这般重,也是头一次。
不像他,上过战场,没那般身娇肉贵。
赵王要精细料子也能理解。
女子的衣裳最是丝滑,那就给他匀一些吧。
只有这祖宗舒坦了,大家才有好日子过。
可他都允许了,郭妡却不动。
裴玄止垂眸看她,她便在剩余衣裳上,撕了两条掌宽的缎子给同瑞。
“给赵王送去。”
经历过一场厮杀的密林,鸟兽早已惊散,此时静得落针可闻。
谁说了什么,并不需传话,大家都听得真切。
一时众人直咋舌。
郭娘子,胆敢大庭广众地拒绝赵王!
眼见赵王目光寸寸冰冷,万全心底直叹气,认命地垂下头。
“郭娘子,奴婢是粗人,手又糙,包扎起来没轻没重,方才一个不甚便弄疼了大王,原本是没脸麻烦娘子的,可此处没旁的女子在,奴婢只能厚着脸皮求您也替大王包扎一二。”
万全只觉得,自己这张脸已经要不得了。
再是没旁的女子,也没有叫有夫之妇替外男包扎的道理。
这可全是身体接触啊,这十多双眼睛看着……
他此刻真是全豁出去,一张脸撒得到处都是。
万全兀自窘迫。
可听他这样讲,裴玄止却又露出个龇牙咧嘴的笑,“无妨,妡儿去给万内监搭把手,一切以殿下身体为重。”
他后半句,边说边垂首安抚郭妡。
唯独这事儿,郭妡没法顺从他。
何况如今,她也没那么怕在裴玄止跟前“使小性儿”。
她摊开一双手,“万内监请看,妾身这双手才是真的糙,妾身打小就种地,若说粗人,万内监可粗不过妾身。何况,殿下于妾身而言到底是外男,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即便妾身丈夫不计较,妾身也不能如此伤风化。这忙,妾身恐怕帮不上。”
她拒绝得义正辞严,末了接一句,“同瑞,衣裳给殿下就是。”
同瑞瞧瞧裴玄止,见裴玄止都被郭妡说愣了,便拿着两条缎子,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裴玄止听郭妡说话,太有道理了,那这个道理,万全不知道吗?
他瞧瞧万全,又瞄了眼赵王,最后扫视一圈众人,朝同瑞使个眼色,点头道:“送去。”
同瑞这才拿着锦缎往赵王那边走。
并没注意到,万全回头打量一眼赵王神色后,才伸手接了缎子。
实则,赵王脸色毫无变化。
就那么冷冰冰瞅着那边两人,不说话也不动弹。
可郭娘子说的,才是正理啊!
没法反驳的正理!
再这般僵持下去,赵王那点心思暴露都是小事,大不了强行压着裴世子,将美人奉上赵王枕榻。
可要是郭娘子死活不愿意过来,总不能放任赵王流血而死吧!
好歹是用上了人家的衣裳,好祖宗,就退而求其次吧!
万全心一横,在赵王跟前蹲下,轻手轻脚给赵王包扎,原本做好了准备,要吃些瓜落。
结果赵王还算稳定,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根本没理他。
于是万全抓住机会,飞快回头看一眼裴玄止肩上的蝴蝶结,依样画葫芦打了一个。
他起身,暗自抹了把汗。
眼见赵王还是盯着那边,快从眼底冒黑气。
万全便沉着脸,拿出皇子亲王贴身近侍的气势,直接道:“大王伤了腿,不便骑马,郡公府的马车若在附近,大王便征用了。”
这就没那么唐突了,虽然都知道,女眷出行,马车大概率就是拉女眷的。
但众人都默契忽略,谁叫赵王他是亲王,他又伤了腿。
裴玄止只道:“应该的,同瑞,去赶马车过来。”
同瑞抬头,真是!干了一晚上脏活累活!
这藤蔓丛生的小路,马车如何进的来!
直接抬出去不成吗?血已淌了一地,还拿着架子?
可那是赵王!
于是他领着同福,抽出佩刀,硬生生开路。
好在赵王的侍从也不敢耽搁赵王伤情,跟着开路,忙活好久,终于将马车拉了进来。
几人这才抬着赵王,小心翼翼放进马车。
马车上,一尺多高的木盆里,满满半盆鱼,活蹦乱跳。
还有整整一篓子浆果,好几束山花。
赵王幽幽瞥了眼,想起这些东西收集的场景,手中一朵花都捏成了汁,可他又忍不住接着看。
就这么晃晃悠悠的,马车走了近一个时辰才回到郡公府。
车一停,赵王被抬下。
他全然没有脸红道:“车上一应东西,抬去飞雪楼,孤要补补。”
马背上颠了一路,还在渗血的裴玄止,抱着身前郭妡,又懵了下。
这回,他终于有勇气说不,“殿下,这是妡儿特意为微臣抓的……”
赵王不想理他,射来一把眼刀,“什么龙肝凤髓,值当如此小气?”
裴玄止便闭了嘴。
眼睁睁瞧着赵王的侍从,将马车上的东西全搬去飞雪楼。
他闭了闭眼,给赵王伴读以来,习惯了。
郭妡搀着裴玄止下马,架着他一条手臂,“郎君不必心疼,你只管安心养伤,妾叫人去附近山涧子里,再去给郎君抓鱼,有多少抓多少,保管叫郎君不受这气。”
裴玄止咧嘴一笑,凑过去将郭妡的脸亲一口,“成,等我好些,我再陪妡儿去过脚河,妡儿亲手抓的,想来更香些。”
两人相视一笑,刚抬过影壁的赵王,一双眼黢黑。
这一夜,郡公府快翻了天。
府医忙上忙下,刚睡下的县主也惊动了,慌忙披衣而起。
前院和飞雪楼来回的跑,跑得又是喘又是咳。
见了郭妡,眸子倏然冷了几分,但瞧着郭妡在裴玄止床前直掉泪,脸色又缓了些。
哎,到底是冲赵王去的。
儿子若不在,赵王死在那,照样要治儿子一个治下混乱的罪。
这回拼死相护,还能落个功劳。
遭此无妄之灾,怪郭氏也实在怪不上。
县主道:“大郎跟前要人,这几日你不必回后院去,我令人在西厢收拾间屋子,你在前院随时伺候着。”
郭妡一抹眼泪,“多谢县主,妾一定看护好世子!”
在前院就很好,这两日,原本赵王和裴玄止要出征剿匪。
现下两个都伤了,剿还是不剿,此事还难说。
不管去不去,这两日都会有源源不断的人来探病,同裴玄止商量后头章程。
毕竟无召时他们也不配见赵王。
只要人在前院,就能听到第一手准确消息,也能光明正大见到赵渊。
任长风的事,她该问一问了,毕竟这员猛将,是她送上藏风寨的啊。
他既有心帮她一把,那就帮得彻底一些吧。
什么施恩不图报,不好意思,她不做赔本买卖。
但万事前提是,他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