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望他给钱,是绝不可能的。
他是江川的家主,言出法随,说罚就只能罚,没有暗地里将钱赏回去的,即便伺候得好也不行。
可他这样说了,已是松口,于是他看到郭妡冲他直笑。
这个笑,是她进府以来最灿烂的一个笑容,至真至美,像那日惊鸿一瞥。
裴玄止心神一动,算了……给点也不是不行。
“不出三日,妾就会有钱的!”
但郭妡眼眸晶亮,明显没打算上他这讨钱。
裴玄止就及时收住话头,微微挑眉,看向她的目光,怀疑和轻视不加掩饰。
这种目光,郭妡见得多了,心底无波无澜,只是闪过一个念头。
果然他不知道她家中的确切情况,他和县主都没派人去过张家村。
那她的籍贯就是有人报给县主的,她极有可能是那人打昏送给裴玄止的,而父亲也应该是那人扣下献给县主拿捏她的。
至少,那人认得她,对她的家庭状况也颇为了解,却没与裴玄止交代得十分清楚,为什么呢?
她不得而知,唯一能确认的是,可以迅速办妥这些事,又敢对裴玄止语焉不详,此人多半是个官。
官职可能还不小,范围骤然缩小很多,甚至心底已经浮出了名字。
郭妡心底冷笑,等确认是他,阎王的生死簿就要多改上一笔了。
她很擅长一心二用,或者说虚与委蛇,此刻心中所想无人知晓,面上含笑,抱着裴玄止的手臂微微歪了下头。
笑容甜美,语气也轻跃。
“世子不是派人去过张家村吗?怎么也觉得妾家里很穷呢?”
裴玄止愣了下,就听她接着说:“妾有五位舅舅,两位姨母,各有各的产业,但村中只我父亲一个读书人,我是第二个,所以他们都需要我们的帮助,这些产业就都有父亲和我的份儿,我可不穷呢。”
说话时,骄傲得像一只孔雀,急于展示自己绚烂的尾翎,将裴玄止晃得眼花。
但一个村子罢了,一群民夫罢了。见惯了长安的富贵,一个村子能算什么。
裴玄止心底暗暗想,如今江川县五口之家,一年能有个四五贯花销都属殷实人家。
农女眼中的不穷,能富到哪里去?
裴玄止不甚在意,却不是只会扫兴的人,趁着畅快的余韵,捏了捏她的鼻子。
“成,妡儿既有此能耐,那我就等着瞧,三日内你若有五百贯进账,我许你自己去买婢子。”
“真的吗?!”
郭妡跪坐在床榻上,直勾勾看着裴玄止,眼底的开心藏不住。
裴玄止喜欢死了这灵动的模样,喉结一滚,扣着她的脖子,低头亲够了才点头。
“只不过,他日若回了长安,你上头有了大娘子,还是要遵循郡公府的规矩。”
郭妡倚着他臂弯,红着一张脸,气息紊乱的点头。
这也没什么,刺史一任三年,若非特殊情况不会调动。
就算裴玄止有门路也没关系,她总要先有自己的人手,眼前在江川县的郡公府里站稳脚跟再说。
似乎怕他不信,郭妡水润的唇瓣弯起,在他脸上亲一口,俏声保证。
“妾懂得规矩,必不会让世子为难,只要府里有了大娘子,妾就全心信赖世子和大娘子,可现在,妾再向世子求个恩典可好?”
话说的好听也是得寸进尺,但裴玄止没急着回绝,抬了抬下巴,含笑看她。
郭妡心领神会,搭着他双肩直起身子,主动在他唇上厮磨着,等他夺去主动权,亲得勾起唇角,才大胆讲出诉求。
“妾自己买了婢子后,世子可不可以将如今羡秋院一众仆妇的身契赏给妾,到底是主仆一场,妾也不忍她们失了活计,可她们的身契还在周娘子手上,妾是万万不敢用的,就将她们给了妾吧,妾吃些亏,自己调教好了。”
她跟没骨头似的,又趴到他肩头去了,边说边摇晃。
裴玄止原当她要提什么更过分要求,原来只是这样。
他想,已经许她买人了,再赏她几个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便点头应允了她的得寸进尺。
见她笑得灿烂,整个人黏着他不肯松手,心情又上了层楼。
两人再腻歪了一会儿,郭妡瞥一眼彻底笼罩下来的夜幕,以及院中朦胧的灯光,趴在他怀里巧笑道:“外头那位恐怕只有世子吩咐才好使,妾可不敢使唤,还请世子让她送些水来吧,妾也好伺候世子换了衣裳去用膳,妾还想沾沾世子的光,吃顿好的呢。”
裴玄止拍了拍她的脸,“促狭鬼。”
到底还是穿了鞋子,披上衣裳,一手掀开窗子,随口吩咐:“留两人去抬水来,再留两个伺候用膳,其他人都散了。”
在院子里听声归听声,看到衣裳不整却满面春风的裴玄止时,周云芝只觉得过往认知全崩坏了,心底直发凉。
怎么会呢?原先长安郡公府里的姬妾和新进府那四个姬妾遭世子嫌弃,当真再没得过一次宠幸。
这短短几日,明明世子几次丢下郭氏,还亲自罚了郭氏,不就该弃如敝履了么?
那么今日世子又在做什么呢?凭什么郭氏是特殊的呢?
周云芝心里慌得厉害。
自郭氏进府后,她仿佛被一片乌云罩着,又仿佛置身迷雾里,怎么拂也拂不开。
她声音干涩,应了一声,麻木的招呼众人散去。
但她站了半个下午,腿麻得厉害,忽然移动就差点跌倒。
周云芝短促的惊呼一声,下意识抬眸,想看裴玄止有没有半分心疼,却只看到闭合的窗扇。
夜幕彻底垂落。
有裴玄止在,夜里的餐食毫无疑问变回正常规格。
如无意外,后头也不会再全是汤汤水水。
可已经晚了。
如今,周云芝操控各处,克扣羡秋院,将郭妡饿晕并逼郭妡自己种地求存的事,阖府皆知。
再对比其处理花房事件的态度,欺软怕硬也坐实了。
周云芝的形象一落再落,刻薄却没能力几乎是众所周知。
来自现代的郭妡,深知舆论攻击的重要性。
也许,周云芝只是延续许大娘子法度严明和勤俭持家的传统,这么做在长安并无不妥,从前大家都被许大娘子管得服服帖帖。
可江川县就不同了,半府都是新来的仆婢,谁都没见过许大娘子,也没领教过那种严苛的规矩,势必将所有不好的都怪在周云芝头上。
先贤都说,因地制宜。
周云芝身为妾室管家,本就名不正言不顺,对松散的人全然照搬长安的那套就是苛刻,再敢看人下菜,就是两面三刀,护不住给自己办事的人,就是无能。
管家哪有那么容易呢,下头的人心里起了怨言,就已经输了大半。
终于饱餐一顿,郭妡恢复了不少元气。
稍事休息后,裴玄止趁着内心的火还没熄灭,又将郭妡折腾一回。
郭妡有些没脾气了,等两人洗漱完,连手指头都懒得动。
裴玄止今夜心情好得不行,就没回前院去,长臂一捞,将她抱在怀里,圈着那截腰倒头就睡。
郭妡刚恢复的元气被妖精吸跑,也是直犯困。
临睡前她嘲弄地勾唇,吊着裴玄止那么多天,今日骤然给够了甜头,她想要的,果然就拿到了。